元宏在华林院,最后一次和众臣研讨进攻南齐的兵法战略。
元宏挥洒自如,阳光透过堂外高窗,洒在他原本温润如玉的脸上,如今却显得异常的棱角分明。
他突然从一个文雅之君,变成凶猛狠辣的霸主,连神情语态都仿佛蜕变像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能人都是多面的吧,元宏尤其如此。
既有勤勉帝王的励精图治,又有仁者之君的悲悯情怀,更有决胜千里雄才伟略——这便是一代英主元宏,谋定天下时的无双风采。
堂内旌旗猎猎,甲胄铿锵。
元宏一身玄色金纹软甲,腰悬赤霄剑,立于巨大的沙盘之前。沙盘之上,沔北的山川、城池、江河历历在目,黑白二色棋子分置魏齐疆域,一目了然。
他抬手按住沙盘边缘,指尖划过南阳、新野、邓城一线,目光如炬,声亮如钟,咬了咬牙道:“南齐萧鸾篡权夺位不说,最近听说滥杀宗室,萧道成一脉重孙子都给杀光了,灭别人九族的我见过,灭自己九族的这还是第一位,朕决不允许这样的暴君存世!来吧,咱们看看怎么打?”
众人眼盯沙盘,侧耳倾听。
“朕定下此次南征策略主要以声东击西为主,配合梯次推进,分化瓦解。”
大家都围拢来,听他详细安排。
“先以声东击西之计,牵制南齐主力,主要通过多线佯攻,重点突破的方式,分散南齐兵力。”
“怎么个佯攻法?又怎么重点突破呢?”有人问道。
元宏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四扫,问道:“上次削职为民那几位,今天来了没?”
众人齐齐看向一侧垂头站立的薛真度、李佐和韦珍。
“末将在。”三人赶紧向前一步。上一次因为木匠多盖歪了房子,一齐遭遇了赭阳滑铁卢,三人一直在家闭门思过,没事时,给元宏上上折子,过了一段既憋屈又清闲的时光,听闻陛下又要南征,召见自己,早早都来了。
元宏点点头,招招手,继续道:“薛真度往前来!”
“臣在!”
“把你前几天和朕说的策略,跟大家再说一遍!”
“臣以为谋南必须先取樊邓而后取南阳,这样洛阳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就是定沔北之计!”薛真度侃侃而谈,言简意赅。
“高啊,实在是高!”大家禁不住赞叹。
“朕命你为征南将军,率军进攻南齐徐州,摆出主攻东线的姿态,吸引南齐主力部队向东集结,减轻中线压力。”
“末将得令!”薛真度挺胸抬头,领令退下。
“元英何在?”元宏又问。
元英出列,来到近前。
“上次对阵萧懿,仗打得不错,命你为镇南将军,进攻南齐义阳,进行西线策应,与中线主力形成左右呼应,防止南齐从西线调兵支援南阳。”
元英脸上的箭伤虽然痊愈,但是也留下了一个狰狞的伤疤,他领了军令,退在一边。
随后元宏道:“朕亲率主力主攻中线的南阳郡,这里是南齐淮河上游的屏障,拿下南阳,便可直接威胁南齐腹地。
朕攻敌必救,东西两线虽是佯攻,可是也要倾尽全力,三线联动、完成朕中线为实的布局。”
众人大体明白了元宏的战略安排,主将已定,副将还要安排,于是又一顿排兵布阵,参与此次大战的战将不下百员,各领其职。
元宏又道:“上次南征,因为迁都不久,后勤粮草难以为继,不得不退兵,这次要梯次推进,顾护后勤,咱们得先稳后攻、后勤前置。任城王元澄,这一块成败攸关,责任重大,就交给你了。”
元澄领命,面色肃然,道:“臣觉得应该在魏齐的边境,设置粮道据点,再不能出现粮尽退兵的情况了。
臣建议将后勤与前线的距离控制在百里以内,确保补给,短途运输,快速送达,也可以避免长线暴露。”
元宏赞许道:“甚好,甚好,五分之一的兵力分给你,修吧,但是也要兵士都精神点,时刻提防南齐,莫要他们偷袭粮道!”
大体研究完以后,元宏就地安排大型宴会招待群臣,出征之前,好好搓一顿!
为了调节气氛,宴席期间,元宏突然盯着王肃微笑起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元宏要搞事情。
这也难怪,王肃行止潇洒,容颜绝美,元宏太稀罕他了,稀罕也不是好稀罕,就愿意折腾他。
元宏还没等开口,庭外突然来了位貌美如花的公主,正是彭城。听说皇兄又要出征,在这里大宴群臣,她跑过来看热闹。
彭城公主早年嫁给了刘昶之子刘承绪,可惜驸马天生身体不好,前一阵子已经去世,她又恢复了自由身。
“彭城啊?进来,坐到朕身边来!”元宏溺爱无比的看着六妹招手。
彭城轻飘飘穿过群臣,众人大气不敢出,这位公主实在太美了,喘气大一点,怕给吹走了,暖化了。
彭城惊鸿转身,坐在了元宏右侧,始终面带微笑。
元宏把目光再次锁定王肃,别人都在偷眼看彭城,毕竟秀色可餐,只有他低头就是一个连吃带喝,眼见着吃了很多羊肉和奶酪粥。
元宏听说王肃刚入北魏时,记恨父亲王奂无辜遇害,常有伍子胥灭楚之志,他平日里极其低调、身着素服,不赏音乐,因为孤身来魏,老婆谢氏还在江南,他也没有另娶,形单影只。
又因为口味问题,不肯吃羊肉、奶酪等食物,常吃鲫鱼羹,口渴了只喝茶。
京城的读书人都传他一次能喝一斗茶,号称“漏卮”,笑话他像漏壶一样喝多少都不满足。
元宏看他今天的吃喝行止,觉得好生奇怪,咳嗽了一声,问他:“王爱卿,你现在习惯北方的味道了?羊肉比鲫鱼羹如何?茶比奶酪怎么样?”
“啊?”王肃一愣,没想到吃个东西,还会被考问,于是放下奶酪杯,回答道:“羊是陆上之珍,鱼为水中之贵,每个人喜好口味不同,但是都是好东西。
但论味道的优劣,羊好比陆上大国,浩浩荡荡;鱼如同水乡小国, 清新怡人。”
元宏会心一笑,话里话外,还是恋着故土啊!又道:“这比喻不错,那茶与奶酪呢?”
王肃微笑了一下,奉承道:“茶呢?说实话,不配和奶酪并列,只能做它的‘奴婢’。”
元宏听后得意大笑,彭城也不停瞄着王肃,眼神里这个喜爱钦慕啊,见皇兄直管难为,赶紧给他添了一杯酒,笑道:“陛下,喝酒。”
元宏哪能放过王肃,又促狭地问道:“那朕怎么听说,你喜欢小国,不喜欢大国呢?还叫个“漏卮”!”
王肃吞了一下口水,也尴尬一笑道:“陛下见笑了,喝茶纯属于个人喜好,习惯罢了。”
元宏还要再继续,彭城突然端起酒杯,递到他的嘴边,眼神颇为幽怨,道:“陛下,说这么多话,口渴了吧,赶紧的,喝酒!”
元宏忍不住憋笑不止,看情态,彭城这是选定心上人了,第一次小姑娘委委屈屈连了姻,嫁了个病秧子,这次元宏也想好好补偿一下她。
王肃确实不错,堪为彭城驸马,于是眼神飘了一下妹妹,没再继续难为王肃,而是转而笑道:“今日光吃喝无趣,朕行个酒令吧:三三横,两两纵,谁能猜出这个字,就赏赐金钟一套。”
这是个啥字啊……众人摇头晃脑只说难猜。
御史中尉李彪微笑道:“陛下,臣猜到了,但是臣不说。为了助兴,臣和一迷,老妇沽酒堪入瓨,屠夫割肉与秤齐。”
元宏点点道:“妙极,是这个意思。”
尚书右丞甄琛说:“臣也和一下:吴人自称擅游泳,杂艺飞绳对口悬。”
元宏大笑:“看来甄卿也猜出来了。”
俩人都猜出来,为什么不直接解迷呢?
因为都是聪明人,王肃这不还单身呢吗?看元宏的意思,有意让他在彭城公主面前露一手。
可是王肃好像对此根本不感兴趣,也不接这个话茬。
此时大聪明任城王元澄,又上头了,他一拍脑门子,恍然大悟道:“臣才明白了,这个字是‘习’。”
这给元宏气得,皇叔啊?我的亲叔叔,我在这里巧点鸳鸯谱呢?你猜出来算怎么回事?
但是也得话付前言,将金钟赌气囊塞赏给傻叔叔直男元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