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冯皇后陪着太子在东宫背书,高允还是老师,讲的细致入微,深入浅出,高允喜好文学,年轻时曾经担笈[ji]负书,千里求学。博通经史、天文、术数,尤其爱好《春秋公羊传》,可真是一个人顶一座豪华图书馆!
每每讲到精彩之处,小太子还没怎样,冯皇后却禁不住秀眉轻挑,频频点头,高允有意无意的侧目看她一眼,实话实说,虽然冯皇后没有说什么,但是高允从眼神里便看出她听懂了。
高允从内心里感叹,冯皇后蕙质兰心,她领悟能力不比任何一届皇子逊色,可惜了,是个女孩儿家。
冯皇后与高允莫名其妙的成了隐形的师徒。
回到后宫,恰逢陛下散朝,拓跋浚背着手笑问:“又去陪太子上学了?”
冯皇后笑颜如花道:“臣妾无事可做,正好可以照顾太子,渴了饿了,那些婢女宫人未必上心。”
拓跋浚拉住她的手,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宠溺道:“莫把弘儿惯坏了,我可听说,有皇后撑腰,小家伙脾气最近越来越大,打得几个弟弟满地找牙!”
“哎呀!那可是胡说,皇子们练习拳脚,有时没轻没重,倒是有的,陛下也知道,弘儿精进很快,但是绝对没有飞扬跋扈!陛下明察!”
拓跋浚忍不地笑道:“行了,朕也没说什么,看你急的,眼睛都红了……罢了罢了!”随即挽起她的酥手,忍不住的耳鬓厮磨。
看她如此维护太子,拓跋浚怎么可能不感动?
小夫妻少不得要亲近一番,拓跋浚一直醉心于冯皇后的体香,淡淡的,似有若无,令人心安,可能传说不假,美女真的都是花神转世,所以才幽香萦绕吧。
冯皇后娇喘微微,枕着夫君的胳膊平息一会儿,后有意无意地聊起了家常,道:“陛下,说起太学来,我倒是想起一事,与老令公同时征召为官的人有很多吧?是不是都做了大官?”
拓跋浚点点头,道:“可不是嘛,很多都被封了侯,甚至他们的部下,也有几十位已经官至刺史了。”
冯皇后小脸阴沉下来,明显不开心了,不停的摩挲着拓跋浚的手指。
“怎么了?”拓跋浚问道,这明显话里有话啊。
“没什么,只是老令公到现在还只是个中书着作郎,我今天看他衣衫单薄,袍子洗得都发白了,我还听说他老人家连俸禄都没有,都是儿子、仆人上山砍柴,维持生计,怎么能比得了那些封疆大吏,肥的流油!”
“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令公好像二十七年,从来没有升过官。”拓跋浚也是一惊。
冯皇后没再说下去,但是拓跋浚却陷入了沉思,冯皇后几句话便拨动了他的心弦。
次日早朝,文成帝拓跋浚坐在龙座上,皱着眉头,不停的弹拨衣物,突然就看着身边的几位近臣不顺眼起来,对各大臣嚷道:“你们这些人每天手持刀箭,站在朕旁边干什么?”
众人也大为诧异,低声回道:“伺候陛下,保护陛下啊!”
“拉倒吧,说的好听,不过是白白地站着,领几千石的俸禄,朕怎么没听你们劝谏过我一句呢!”说罢一甩龙袖,脸上乌云翻滚,瞬间堆了好几层。
众人左顾右盼,互相盯视,陛下嫌弃我们没有观点,不能直言进谏?
许久终于有人出列,可能是不经常干这种事,说话节奏感掌握不好,拓跋浚又不停找茬,没几句就和拓跋浚吵了起来!
拓跋浚一拍龙案,大发雷霆,道:“大庭广众,有你们这么劝谏的吗?也都是做到王公的人了,什么不懂?跟朕吵什么?难道是让天下百姓认为我罪恶昭彰,德不配位吗?”
众大臣惶恐不堪,造得晕头转向,这劝谏不对,不劝也不对,陛下今天是冲着啥了?还是昨天晚上哪位妃子没服侍好?
拓跋浚还在不依不饶,追问道:“你们这样大声吵闹,是不是想清史留名,显示你们的正直和气节啊!”
众大臣一听,怎么还不讲理了呢?呼啦啦全都跪倒在地,口称谢罪,由不得慌乱解释,结果越描越黑!
拓跋浚还在气恼当中,道:“看看老令公是怎么劝谏朕的?他总是单独进谏,屏退左右,有时遇事不决,从早讨论到晚上,你们什么时候见他大庭广众顶撞过朕!”
众人迷雾之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这是要我们夸高允吧?赶紧组团盛赞高允,请求给高允加官晋爵。
游雅等人启奏道:“高允大人,数十年如一日,仅用一枝笔辅佐治理国家,用满腹学识教诲皇子,贡献太大了,可他仍然是个郎官,我们这些人,惴惴不安,常常感到惭愧,奏请陛下提升高允为中书令!”
“你们都觉得这个中书令令公做得吗?”拓跋浚脸色这才回暖了一些。
“做得,绝对做得!”众臣一心,众口一词。
中书令权力可大了,除了日常事务,还有一项权利,那就是参与官员的选拔和考核,不用明言,这里面说法可多了去了。
“既然众爱卿如此保举,朕就顺应众意,即日起,高允大人升为中书令!”拓跋浚眉眼不自觉上扬,嘴角轻轻咧开,露出一抹笑容,眼神亮晶晶的。
司徒陆丽这回也来了眼力见,对文成帝说:“高允大人两袖清风,家徒四壁,虽然蒙受皇恩,可是他家实在太穷了,据臣所知,他的妻子儿女生活都没有来源。”
文成帝吓了一跳,怒道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干什么吃的?偏看朕重用了他老人家,才告诉我他贫困艰难。走,去他家看看!”
说走就走,拓跋浚大踏步走出了大殿,众臣尾随其后,大气不敢轻喘。
没几时,文成帝便带领一众大臣亲自来到高允家,只见几间草房横在眼前,四处漏风,几个老弱仆人,拎着柴刀站在门外,各个面黄肌瘦。
高允年岁关系,不必天天临朝,听说陛下突然来了,赶紧出门相迎,拓跋浚笑道:“朕今天无事,来令公家串串门!”
说话间进了屋内,见床榻之上,只有几床粗布被褥,旁边挂着用旧麻絮做的棉袍。
高允忙不迭道:“老臣惶恐,陛下,我这里空间狭窄,转不开身,委屈陛下了!”回身向老夫人喊道:“快去泡壶茶来!”
高夫人闻言,极速进了厨房,却久久没有出来,拓跋浚觉得哪里不对,遂一声不吭,跟进厨房一看,哪有茶叶给他喝?厨房里也只有一些青菜和盐。
老夫人正在厨房抱着个空罐子,急得团团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拓跋浚眼圈一红,禁不住眼泪簌簌而下!
这就是为了大魏殚精竭虑的臣子,这就是当年为了他能够登上皇位,宁愿搭上九族的人!
自己锦衣玉食,今天嫌弃宫殿年久失修,明天觉得马鞍不够金光闪闪,竟然不知道,高允过着这么清贫的生活,如果不是昨天冯皇后无意间的一句话,自己还蒙在鼓里。
高允知道小皇帝心里难过了,立刻爽朗的笑了起来:“陛下见笑了,我的祖父是高泰,本来家有薄产的,都让臣给了两个弟弟,臣觉得粗茶淡饭最是修身养性。这不,陛下您看,臣有吃有住,还有下人照顾,挺好的。”
拓跋浚一扭脸,偷偷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当即宣旨,高允升中书令,赏赐五百匹绢帛,一千斛粟米,先穿暖和,填饱肚子再说!
又觉得高家没有进项,始终不妥,随即命高允长子高悦去长乐任太守。
高允一听,这是怎么了?陛下怎么突然照顾起自己来,竭力推辞,但文成帝小脸一绷,反对无效,说啥不好使,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