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黑色的“墨汁”还在碟子底部颤抖着，像一个有生命的黑色活体，充满了浓重的工业气息。
它在嘲讽。
嘲讽着餐厅里每一个排队超过两小时的食客。
整个餐厅，从此前的喧闹嘈杂，瞬间跌入了一个诡异至极的冰点。
就连隔壁桌那个刚刚还在变换各种角度，兴致勃勃拍照发朋友圈的小姐姐，也僵硬地放下了手机。
她瞪大了漂亮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反重力的一幕。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丁晓曼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伸出一根手指，想去戳一下那团顽固的“墨汁”，却又在半空中猛地缩了回来，像是生怕被粘住。
陈元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手腕平稳地一翻，将那个砚台状的碟子重新正了过来。
“啪！”
一声沉闷的声响。
那团黑色物质笨重地落回砚台里，形态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像一块被摔在地上的湿润橡皮泥，沉闷，且了无生气。
“增稠剂。”
陈元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宣读一份化学报告，通过小李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直播间。
“主要成分，是明胶、卡拉胶和黄原胶的混合物。”
“为了让它看起来像墨，加了大量的食用黑色素。”
“为了让你们能蘸着吃下去，又加了阿斯巴甜之类的化学甜味剂。”
他拿起桌上的筷子，轻轻戳了戳那团胶状物。
筷子头陷进去半截，拔出来时，还带着黏腻恶心的拉丝。
“综合算下来，这一碟的物料成本，不会超过两块钱。”
陈元语气平淡地补充了最后一击。
“但在你们98块的套餐里，它至少占了二十块的售价。”
此言一出，直播间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弹幕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
【卧槽！卧槽！两块钱的工业胶水卖二十？这他妈是抢钱啊！】
【呕——我昨天刚去吃完，还把‘墨汁’全吃了，我现在感觉我的胃里糊了一块沥青！】
【元神太强了！一眼看穿！这哪是美食主播，这是行走的质检仪！】
【我赌五包辣条，这玩意儿的配方就是从隔壁皮鞋厂偷来的！】
【前面那些排队两小时的兄弟们，现在感觉如何？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大不大声？】
小李的镜头极其专业，在陈元从容的侧脸、丁晓曼和江语希惊愕的表情，以及那碟“史莱姆”之间来回切换。
这种爆炸性的素材，闭着眼睛剪，都注定是下一个千万播放的爆款！
江语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喉咙发干，指着盘子里剩下的东西，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那这个毛笔酥呢？这个总该是现做的吧？”
陈元没说话。
他伸出食指，再次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那支“毛笔”的笔杆。
“叩叩叩。”
声音很脆。
却是一种死气沉沉的脆，毫无层次感，像是敲一块被彻底风干的压缩饼干。
“真正手工开酥的点心，酥皮层层分明，每一层之间都包裹着空气。”
陈元一边解释，一边拿起一支毛笔酥，在所有人注视下，双手轻轻向两边掰开。
没有酥皮层层断裂。
没有碎屑簌簌掉落。
那支“毛笔”的断面，平整光滑得像用激光切割过，内部结构紧密压实，看不到任何酥皮应有的蓬松质感。
“典型的冷冻半成品。”
陈元将那半截酥皮举到镜头前，让小李给了一个特写。
“从中央工厂配送，店里只需要解冻后，放进烤箱复烤一下。”
“酥皮用的不是天然黄油，是植物起酥油，也就是人造黄油。成本极低，口感干硬，吃多了会糊嘴。”
他又用指尖捻起一点笔头部分的肉松，在手指上轻轻一搓。
一抹不自然的暗红色，立刻染在了他的指腹上。
“肉松的颜色也过于均匀了，真正的肉松纤维烘烤程度不同，颜色必然有深有浅，绝不会像这样跟用染料染过似的。”
丁晓曼的脸色，已经从惊愕转为铁青。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两个小时的暴晒和等待，此刻显得无比荒诞和可笑。
“所以……我们罚站了两个小时，就是为了吃这个？”
“准确地说，”陈元纠正道，“是为了吃一份价值可能不超过十五块钱的，冷冻食品拼盘。”
这句话云淡风轻，却像一口大钟，在餐厅里每一个排过队的食客心里，被猛然敲响。
嗡——！
“我就说这味道怎么这么奇怪！干巴巴的，一点香味都没有！”
邻桌那个之前还在拍照的小姐姐，此刻满脸怒容，飞快地在手机上操作，删除刚刚发的朋友圈。
“我的天！我为了吃这个还特意请了半天假！我两个小时的青春就喂了这种工业垃圾？”
“九十八块钱！我他妈在楼下能点三份大碗牛肉面外加一份凉菜和两瓣蒜了！”
餐厅里的气氛彻底变了。
窃窃私语汇聚成了一股无法忽视的抱怨浪潮。
一名服务员终于察觉到骚动的中心，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匆忙走来：“几位客人，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陈元抬起头，看着她，笑容温和：“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好奇。”
服务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警惕：“您请说。”
“我想问问，你们菜单上宣传的‘匠心手作’毛笔酥，是每天在店里现做的吗？”
“当……当然是。”服务员的回答有些磕巴，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们的点心师傅都是专业的，保证新鲜。”
“是吗？”陈元笑了，“那效率真高，我们坐下两分钟就上齐了。你们的师傅堪比生产线啊。”
服务员的脸颊微微抽搐，强行解释：“可能是您运气好，刚好赶上新一炉出炉。”
“原来如此。”陈元点点头，话锋一转，“那请问，你们的酥皮用的是什么油？动物黄油还是植物起酥油？”
“这个……”服务员的笑容开始龟裂，“我需要去后厨问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了。”
陈元指了指那碟黑色的胶状物。
“再问个简单的，这碟‘墨汁’，主要成分是什么？能让我们吃得放心吗？”
服务员的脸色终于开始发白。
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来吃饭的，是来砸场子的！
“先生，您问东问西，究竟想干什么？”她的语气尖锐起来，“如果您不满意，我们可以给您换一份！”
陈元依然保持着微笑，眼神却锐利起来。
“我不换。”
“我就是单纯地好奇，我花98块钱，究竟吃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
周围的食客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毛笔酥”，一道道目光灼灼地集中在这边，等待一个答案。
服务员彻底慌了。
她看着周围那些愤怒和质疑的眼神，知道这事已经炸了。
“你……你给我等着！”
她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朝着后厨的方向快步跑去，嘴里尖声喊着：
“经理！经理！前面有人闹事，把咱们的底都给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