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蒋雨萌蹲在储水槽边，手指刚碰到水面就缩了回来。水看起来干净，可她手心发麻，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她盯着槽底，几片枯叶泡得发胀，边缘泛着暗绿。这不是正常颜色。
裴千雅在帐篷里咳了一声。
萌萌转身跑回去，掀开帘子。裴千雅躺在睡袋上，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呼吸又急又浅。她刚才还好好的，一起吃了压缩饼干，还说要修一下通讯器的天线。这才过了多久，人就倒了。
“雅姐？”萌萌摸她额头，烫得吓人。
裴千雅睁了下眼，眼神散的，嘴里嘟囔：“水……别喝……有东西……”话没说完又昏过去。
萌萌心跳加快。她不是医生，但知道这不正常。岛上其他人不在，龙弋和白露去了灯塔方向，唐芯守在后路，现在只剩她一个人能动。
她翻出急救包，量体温，三十九度八。再高下去会抽搐。她想起昨天晚上下雨时，雨水顺着岩壁流下来，经过一块发黑的石头才进到储水槽。那块石头附近草都死了，连蚂蚁都不去。
她抓起塑料瓶，冲出去接了一瓶刚落下的雨水，又从储水槽取一瓶。回到帐篷，翻出裴千雅教她的测试纸——那是她们做简易净水装置时留下的，原本只是玩票性质。
把两瓶水分别滴上去。
雨水那张试纸慢慢变黄，是正常的弱酸。储水槽的那张，直接转成墨绿，边缘开始冒小泡。
有毒。
她脑子嗡了一下。不是普通的毒，是能让人高烧昏迷的类型。裴千雅喝了，所以中招了。她没喝，所以没事。
可接下来怎么办？
她翻急救手册，里面没有对应解法。打电话？信号被干扰了。等别人回来？裴千雅撑不到那时候。
她闭眼想，有没有什么植物能解毒。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画面：一只兔子腿受伤，舔了崖边一种紫色浆果，第二天就能跳了。那天她跟着龙弋巡逻见过，果子长在背阴处，周围没有虫子飞。
“兔子能活，不代表人也能用……而且万一这是巧合呢？”她咬紧牙关，“但现在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没有药，没有医生，连干净水都没有。如果什么都不做，雅姐一定会死。”
她盯着昏睡的裴千雅，终于下定决心：“只能试试了。”
抓起防水背包，塞进绳子、刀片、绷带，又顺手拿了裴千雅缝衣服用的银针——万一需要刺破放血呢。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裴千雅嘴角抽了一下，像在做梦。
她咬牙掀帘走出去。
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不堪，蒋雨萌艰难地往上爬。
风打得她睁不开眼。衣服全湿了，贴在身上冷得发抖。但她记得路线：先过石桥，再沿溪走二十米，左拐上陡坡。
石桥早就塌了半边。她趴着爬过去，鞋陷进烂泥，拔出来时只剩一只。她干脆光脚走，脚底磨得生疼。
终于看到那片背阴坡。
紫色浆果果然还在，一串串挂在藤上，果皮反着微光。她靠近时，发现地上没有落叶，好像这片区域连枯枝都绕着走。
她割下一小串，拿银针戳破一颗，汁液是深紫色，滴在地上，土立马变黑，冒出白烟。
剧毒。
但她记得兔子舔的是果肉外层，没吞核。她试着刮掉表皮，露出里面透明果肉。再滴一滴到试纸上，这次颜色稳定，没起泡。
可能安全。
她不敢多吃，只摘了六颗，包好放进背包夹层。转身准备走，脚下突然打滑，整个人往后仰，撞在岩石上，头嗡了一声。
她坐起来，手按在地上，掌心血还没止。疼得厉害，但她没哭。抬头看天，乌云密布，根本分不清时间。
得快点回去。
回程更难。体力快耗尽，每走一步腿都在抖。有两次差点滚下坡，全靠抓住树根才稳住。天彻底黑了，她打开头灯，光柱晃得眼睛累。
到营地时，全身湿透，嘴唇发紫。
她钻进帐篷，先把浆果放在干净布上。裴千雅呼吸更重了，脸上开始冒冷汗，眼看就要进入脱水状态。
怎么给药？
口服风险太大，万一剂量不对，直接停心跳。外敷吸收慢，现在每一秒都关键。
她盯着那颗透明果肉，想起裴千雅以前说过：“生物之间，体液交换最快。”
她拿起银针，在自己指尖扎了一下，挤出血滴在果肉上。等了十秒，没反应。
再滴一滴，还是没事。
她咬牙，把一颗果肉放进嘴里，嚼碎。味道苦涩，舌头发麻。她没吐，含着就凑到裴千雅手臂伤口旁——那是昨天缝补帐篷时划的，结了痂但没愈合。
她把嘴里的浆糊涂上去，用手压紧。
“你一定要好。”她说。
然后撕开纱布包住伤口，固定好。又用湿毛巾敷在裴千雅额头，每隔五分钟换一次。自己坐在旁边，盯着她胸口起伏。
半夜两点，裴千雅突然抽搐，呼吸停了一瞬。
萌萌吓得手抖，赶紧掐她人中。几秒后，呼吸恢复，但体温更高了。
她怕药不够，又嚼了一颗果肉敷上去。这次她发现，自己手掌伤口碰到果渣的地方，麻木感消失了，反而有点暖。
奇怪。
她没多想，继续守着。
三点十七分，裴千雅出了一身大汗，脸上的红退了些。呼吸变得平稳。
萌萌伸手摸她额头，温度降了。
她松了口气，瘫坐在地。浑身像被碾过一遍，眼睛涩得睁不开。但她不敢睡，怕再出事。
她轻轻握住裴千雅的手，低声哼起小时候妈妈唱的歌。调子跑得离谱，但她一直哼。
不知过了多久，裴千雅眼皮动了动。
“萌……萌？”
声音很轻，但确实叫了。
萌萌猛地坐直，“我在！雅姐你在吗？”
裴千雅睁开眼，视线慢慢聚焦，“我……怎么了？”
“你中毒了！水有问题！我给你用了浆果，不知道管不管用……”她语速飞快，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水……有毒……”裴千雅喃喃，“博士改写了生态链……他动了水源基因……”
萌萌愣住，“你说什么？”
裴千雅还想说话，但太虚弱，又闭上了眼。不过这次是睡着，不是昏迷。
萌萌擦掉眼泪，把毯子拉上来盖好。火堆只剩余烬，她添了两根干柴，看着火星一点点亮起来。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伤口结了痂，周围皮肤有点发烫，像是有东西在往里钻。她撩起袖子，小臂内侧隐约有一道淡绿色纹路，一闪就没了。
她没在意。
外面雨停了。
她靠着睡袋坐下，握着裴千雅的手，眼睛盯着帐篷口。
天快亮了。
远处树影晃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林子里走过，地面没留下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