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弋蹲在蓄水池边，伸手摸了摸箭杆——插在泥里的那支，箭羽干得像枯草。
没湿。
手指在淤泥里划了一下，底下是硬的，一点潮气都没有。
“不对劲。”
他起身，没叫人，先绕着池子走了一圈。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脚底碾碎小石子的声音。他弯腰扒开一堆藤蔓，露出埋在地下的竹管接口，断了，切口齐整，像是被刀割的。
“人为的。”
他二话不说，转身拍了下岩壁，三长两短，这是紧急联络暗号。
白露几乎是立刻从掩体后冒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她刚值完夜班，本该去睡，但显然没合眼。
“水线断了。”龙弋递过一段断裂的竹管，“你看看这个切口。”
白露接过，指尖一蹭：“利刃，单次发力切断，不是锯的。对方动作快，目的明确，就是冲水源来的。”
“三百米外山涧拐角，主引水管全断了。”龙弋声音压得低，“我顺着查到一半，发现地上有新踩的印子，八个人左右，靴底带泥，往敌营方向去了。”
裴千雅也赶到了，手里还抱着医疗包，跑得喘：“是不是……还能接上？”
“接不了。”龙弋摇头，“他们不是随便砍两下，是把整段管子拆了，还塞了石头进去。等于是宣告，你们别想再通水。”
白露咬牙：“这比打我们还狠。”
“就是冲这个来的。血狼知道咱们撑得住打，但撑不住渴。人三天不喝水，脑子就乱，五天不死也废。”
“回营地。”龙弋说，“得让她们都明白现在什么情况。”
回到指挥区时，唐芯正靠墙坐着，手里工兵铲转来转去，眼皮打架。她昨晚被安排守东侧，结果中途喊了一声“有人影”，全员警戒，最后发现是风吹树影。
“我真看见了……”她嘟囔，“一闪，就像个人。”
“脱水会幻视。”裴千雅蹲下，手背贴她额头，“体温偏高，嘴发干。你今天不能再站夜岗了。”
“我不累。”唐芯嘴硬，但说话有点飘。
姚丽莎坐在另一边，手里捏着空水壶晃了晃，发出叮当声：“我们还有多少水？别跟我说‘够用’，我都听腻了。”
龙弋把那段断竹往地上一放：“外面的水，断了。敌人动的手，专挑咱们活命的地方下手。”
没人吭声，但呼吸都重了几分。
“现在开始，一级节水令。”龙弋扫视一圈，“每人每天一百五十毫升，执勤和伤员优先。洗脸、洗手、煮饭，全停。连擦枪的水都得记账。”
“一百五十？”姚丽莎瞪眼，“还不够漱口！”
“那就别漱。”龙弋面不改色，“渴了就含块石头，刺激唾液。或者学猴子，舔叶子上的露水。”
“你还笑？”姚丽莎差点跳起来。
“我不笑，你们就得哭。”龙弋看了她一眼，“选一个。”
姚丽莎张了张嘴，最终把水壶塞回腰带，扭头不说话。
“唐芯，你今天换轻岗，白天盯着北坡就行。”龙弋转向她，“白露接夜巡，两人一组，不准单独行动。”
“我没事！”唐芯急了，“我能站岗！”
“你现在看树影都能看出人来，还想站哪？这不是商量。”
唐芯嘴唇动了动，低下头。
裴千雅赶紧打圆场：“我熬点含盐的蕨汤，每人一口，补点电解质。虽然不多，但能稳住手脚不抖。”
“我去收露水。”蒋雨萌小声说，“宽叶草晚上存得多，用布吸，拧进罐子里。”
“行。”龙弋点头，“能攒多少是多少。”
接下来几个小时，营地像被按了慢放键。每个人都动作很轻，说话很少，连喝水都像做贼。
中午太阳上来，气温飙升。岩石晒得发烫，空气里全是干土味。
龙弋蹲在制高点，盯着远处山脊的热成像红点，记录它们扫过的节奏。
三点钟方向，每隔四分钟一次，规律得像钟表。
“两点到三点之间……东南风起，云层厚。”龙弋自言自语，“月亮藏住的时候，最合适。”
白露走过来，递上一张纸：“这是最新水量分配表。按你说的，减了份额，但留了应急余量。”
龙弋扫了一眼，点头：“你做得对。”
“你要去？”她问。
“必须去。”
“一个人？”
“人多动静大，目标多。”他看着上游方向，“那边就一条路，我去，最快最稳。”
白露没再劝，只是默默把自己那半杯水推过去：“你路上喝。”
“我不渴。”龙弋没接。
“你少来这套。”她瞪他，“你是人，不是铁疙瘩。”
龙弋终于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然后原样推回：“剩下的，给裴千雅。她昨夜熬药，今早又换绷带，比谁都耗水。”
白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杯子收下。
下午，裴千雅重新检查了所有急救包，把抗生素粉末分成最小单位，每份用蜡封好。她还加固了防水袋，确保万一淋雨也不失效。
“你是在准备我出事？”龙弋路过时问。
“我是准备你活着回来，所以东西得靠谱。”
唐芯靠在墙根，额头贴着一块凉石，闭着眼，呼吸平稳了些。蒋雨萌坐在旁边，时不时给她换湿布。
“我好多了。”唐芯睁开眼，“就是……脑子里嗡嗡的。”
“别想那么多。”蒋雨萌小声说，“龙哥会把水带回来的。”
“他非去不可吗？”
“不去，我们都得倒在这儿。”唐芯苦笑，“他是最不怕死的那个。”
傍晚，风起了。
龙弋坐在岩沿，肩上背着皮囊，手里检查弓箭。箭矢换了轻型短箭，方便携带。
他抬头看天，云层慢慢移过来，月亮开始被遮住。
白露走过来：“巡逻节奏没变，三点钟方向还是四分钟一次。东侧坡道安静，没新雷。”
“好。”龙弋点头。
姚丽莎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小包东西：“给你。盐粒，裹在叶子里的，饿了就嚼一点。”
龙弋接过，塞进怀里。
“别死在外头。”她别过脸，“不然谁教我熬毒？”
“等我回来。”
龙弋活动了下手脚，确认装备无误。
他最后看了眼上游方向——那里黑沉沉的，溪流本该流淌的地方，如今一片死寂。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轻缓地走向营地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