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弋是被阳光晒醒的。
眼皮刚掀开一条缝，就看见白露蹲在面前，手里捏着半片湿叶子，正往他额头上贴。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把右手从身侧慢慢抬起来——匕首还在腰带上，火堆旁那根木矛也原样插着。
“醒了？”白露声音压得很低，“你昏了快六个小时。”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嗯”，撑着左臂想坐直，结果刚用力，肋骨下面就像有把钝锯子来回拉。
他咬牙挺过去，终于靠在窝棚柱子上，脸白得像潮退后的贝壳。
唐芯立刻端来一碗水，递到他嘴边。这次他没拒绝，小口喝了两下，把碗推开。
“夜里……有动静吗？”
“风大，林子响了一阵。”白露说，“裴千雅听见像是笑声，我去看了一圈，没发现脚印。”
龙弋眯眼盯着溪流方向，那里雾还没散尽。他记得昏迷前最后一件事——自己咳出了血。
姚丽莎这时候从火堆那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又躺了一夜，咱们也该合计合计下一步了。”
她语气听着平常，可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安静了。
“等救援？等多久？”她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北边海岸线，“我们在这儿挖坑、煮水、吃虫子，整整九天了！飞机没来，船影子都没有——难道要等到头发花白，变成野人？”
龙弋没抬头：“你说的‘北’，可能是死路。”
“你怎么知道是死路？你去过？”
“我没去过，但我知道这岛不小。沿海走，你以为是散步？没地图，没补给，连双像样的鞋都没有。十公里就能让人脱水、抽筋、迷路。更别说夜里那些叫声到底是什么发出来的。”
“那你让我们干坐着？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直升机？”
“不是干坐。”他抬手指向高坡，“我们要建信号台。用反光物、烟、标记路线。这才是活命的办法。”
“你就是怕担责任！”姚丽莎突然提高嗓门，“你是兵王，不是皇帝！凭什么所有事都你说了算？”
唐芯“腾”地站起身：“你少扯这些！要不是他，你现在早被鲨鱼啃了！”
“我也想活！”姚丽莎眼眶红了，“可一直窝在这儿，跟等死有什么区别？我想走，至少试试看能不能碰到人！”
裴千雅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发抖：“我……我不想走……可也不想一直待着……”
蒋雨萌小声嘀咕：“我听龙哥的……”
“你就知道听他的！”姚丽莎扭头瞪她，“你们一个个都被洗脑了是不是？他受伤差点死掉，你们感动完了，现在就继续当乖宝宝？”
白露忽然站起来，走到中间，双手往下压了压：“行了，别吵。”
她看着龙弋：“你说建信号台，她说出去探路。两种想法都有道理。既然争不下，那就投票。”
所有人都愣了。
“一人一票。留，还是走。包括龙弋。”
龙弋盯着她看了两秒，点点头：“可以。但投完之后，不管谁赢，行动必须统一指挥。想走的，我不拦。但不能拖累别人，也不能私自行动。谁要是半路反悔想回来，没人接应。”
“现在开始。”白露环视一圈，“支持留下建信号台的，举手。”
唐芯第一个举起手，胳膊伸得笔直。
裴千雅犹豫了几秒，慢慢把手抬起来。
蒋雨萌几乎是条件反射跟着举了。
白露自己也举了。
四只手，齐刷刷朝天。
“支持沿岸北行探路的，举手。”
只有姚丽莎一个人把手举起来。她的手在抖，但没放下。
“四比一。”白露收手，“决议：原地固守，建设信号系统。”
姚丽莎冷笑一声：“民主？你们这就是独裁！”
说完转身就走，径直往海边去，背影越拉越长。
没人追她。
龙弋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来时，已经转向白露：“准备石料和硬木。明天开始，教她们做工具。”
“做工具？”唐芯眼睛一亮，“像石刀？石斧？”
“先从削木矛、磨石片开始。以后还得做弓、做陷阱。我们得让自己更强，而不是靠运气活着。”
唐芯二话不说，跑去捡了块扁石头，蹲在火堆边就开始拿另一块石头敲打。
裴千雅默默打开陶罐，把剩下的草药摊开在干净石板上，准备晾晒。她时不时抬头看看龙弋，见他还坐着，才轻轻松口气。
蒋雨萌提着水桶去溪边，回来时多采了几片宽叶，顺手盖在龙弋腿上遮阳。
营地重新动了起来，像一台修好的机器，慢慢恢复运转。
只有姚丽莎还坐在远处沙滩上，离人群十几米远，低头不知道在抠什么。
白露端了碗水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我们也怕。”她说，“怕黑，怕怪声，怕哪天再也等不到救援。但我们更怕的是——不听他的话，然后死在路上。”
姚丽莎没抬头，手指在沙地上划来划去。
“你觉得他是控制我们？”白露轻声问，“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他下令，我们都活下来了？而别人……早就没了。”
远处，唐芯“哎哟”叫了一声，石头崩了个角，划破了手指。她吐了口唾沫，继续敲。
裴千雅赶紧跑过去帮忙处理。
蒋雨萌把水倒进锅里，搭上架子准备烧。
龙弋靠在柱子上，左手搭在匕首柄上，右手慢慢摩挲着木矛的尖端。那矛头已经被他磨过一次，现在又开始卷边了。
他得重新削。
太阳爬到头顶，热气蒸上来，沙子烫脚。
白露回到营地时，看见姚丽莎没走，也没回来。但她脚边多了几块贝壳，整整齐齐排成一行。
她弯腰捡起一块，带回营地边缘，放在一堆备用石料旁边。
没说话，也没看谁。
但没走。
龙弋看了那堆石料一眼，对唐芯说：“把最大那块翻过来，底下那面平整，适合磨刃。”
唐芯应了一声，和白露一起搬石头。
裴千雅翻着草药叶子，突然抬头：“这个……茎带紫纹的，是不是也能止血？”
“那是蛇尾草。”龙弋说，“毒的。碰了起疹，吃了吐血。”
裴千雅赶紧扔了，跑去洗手。
蒋雨萌憋着笑，偷偷瞄了眼还在摆弄贝壳的姚丽莎。
龙弋抬起手，摸了摸耳后——那里有一道旧疤，是七年前在西非留下的。每当天气闷热，它就会发痒。
他没抓，只是静静坐着，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唐芯在敲石头，白露在挑木料，裴千雅在晒药，蒋雨萌在补藤筐。
姚丽莎终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朝着营地走回来。
她路过那堆石料时，停了一下，弯腰捡起一块扁石，走到唐芯身边。
“你这手法不行。”她说，“角度太斜，容易碎。”
唐芯一愣：“那你来？”
姚丽莎坐下，接过另一块石头，开始一下一下地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