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的父亲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沈屹仍然能感觉到唇上残留的触感，轻柔却如同烙印。他刚刚跨越了那条他曾经誓死守卫的界线，而奇怪的是，内心并没有预期中的恐慌与后悔，反而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
白夜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刚才的事...你会后悔吗？”
沈屹抬眼看他，发现那双总是盛满偏执与炽热的眼睛里，此刻竟带着一丝罕见的忐忑。这让他忽然意识到，在这场关系中，感到不安的从来不止他一人。
“我从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沈屹回答，语气是他一贯的冷静，但眼神柔和了些许。
白夜的嘴角慢慢扬起，形成一个真实而温暖的微笑，不再带有任何算计或掌控的意味。“那么，”他轻声说，目光落在沈屹白大褂的口袋上，“作为你的...追求者，我是否有幸邀请沈医生共进晚餐？”
沈屹低头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衣领，掩饰自己微扬的嘴角：“根据你的康复计划，晚餐应该在病房内进行，由营养科特别配餐。”
“啊，对。”白夜眨了眨眼，那种狡黠的光芒又回来了，但不再令人不安，“那么，沈医生是否愿意监督我用餐，确保我摄入足够的营养？”
这种将越界请求包装成医疗需求的做法，如此熟悉，却又因关系的转变而显得可爱起来。沈屹终于轻笑出声：“七点，我会过来。”
离开病房时，沈屹感到林晓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果然，在走廊转角处，年轻护士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
“沈医生，”林晓阳压低声音，眼睛亮得惊人，“刚才白老先生出去时脸色铁青，你们没事吧？还有，我怎么觉得你和白少爷之间的气氛...有点不一样了？”
沈屹停下脚步，思考如何回应。他向来注重隐私，不习惯与人分享个人生活，但林晓阳这些天来的帮助与理解让他心生感激。
“白先生不会再打扰我们了。”沈屹最终选择了一个中性的回答，然后转移话题，“白夜最近的康复进度不错，下周可以考虑增加水疗项目。”
林晓阳显然没有被敷衍过去，但他体贴地没有追问，只是笑眯眯地点头：“明白！我会安排好。”
当晚七点，沈屹准时出现在白夜的病房。令他意外的是，病房中央的小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餐，不是医院的配餐，而是来自城中一家以健康有机闻名的餐厅的外卖。菜式精致而清淡，显然经过精心挑选，符合康复期的饮食要求。
“我咨询过营养科，”白夜立即解释，像是怕沈屹误会，“这些都在允许范围内。”
沈屹在桌前坐下，看着白夜笨拙而努力地使用筷子——他的上肢功能尚未完全恢复，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有那么一瞬间，沈屹几乎要伸手帮忙，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他意识到，即使是现在，他仍然在寻找那个恰当的边界——作为医生与作为...其他的身份之间的边界。
晚餐在安静的氛围中进行。他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白夜的公司，沈屹的研究，甚至城中的天气。这种平常的对话在两人之间是第一次，没有算计，没有试探，只是单纯的交流。
“下周，我可能要回公司一趟。”白夜放下筷子，状似随意地说，“有个重要的并购案需要我亲自决策。”
沈屹抬眼：“你的身体状况还不允许长时间离院。”
“我知道。”白夜点头，“只是半天。而且...”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沈屹脸上，“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
沈屹的筷子顿了顿。这个请求显然已经超出了医患关系的范畴，即使是现在已经改变的他们之间。
“我需要确保你的身体状况稳定，”白夜补充道，语气认真，“而且，我不想让董事会那些人看出我尚未完全康复。有你在身边，我会更...安心。”
沈屹沉默了片刻。这是个不合理的要求，他知道。但同样，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部分，想要看到白夜在属于他的世界里是什么样子。
“半天，”沈屹最终说，“而且必须使用轮椅，不能久站。”
白夜的笑容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谢谢。”
三天后，沈屹请了半天的假，与白夜一同前往白氏集团总部。这是他与白夜关系转变后第一次一同出现在公共场合，而他也很快意识到，这将是一次考验。
白氏的摩天大楼矗立在城市中心，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当他们穿过旋转门进入大厅时，原本忙碌的空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有好奇，有惊讶，也有不加掩饰的审视。
沈屹保持着面无表情，推着白夜的轮椅走向专用电梯。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背上，评估着，猜测着。
“别在意他们。”白夜轻声说，仿佛能读出他的想法。
电梯直达顶层的会议室。门打开的瞬间，一个完全不同的白夜出现了。他脊背挺直，眼神锐利，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沈屹目睹了白夜如何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如何精准地抓住对手的弱点，如何以不容置疑的逻辑掌控全局。
这与医院里那个时而偏执时而脆弱的男人判若两人。
会议中场休息时，白夜被几位高管围住，沈屹便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脚下的城市。不知何时，一个优雅的中年女性站到了他身边。
“您是沈医生吧？”她微笑着递上一杯水，“我是周雨薇，白氏的战略顾问。”
沈屹接过水，礼貌点头。
“我从没见过白总如此信任一个人，”周雨薇继续道，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远处的白夜身上，“他出车祸后，我们都非常担心。不只是为了公司，也为了他本人。他从小就...不太懂得如何依赖别人。”
沈屹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父亲的做法，我表示歉意。”周雨薇轻声说，“白景明先生习惯于用金钱和权力解决一切问题，包括感情。但白夜...他一直在努力摆脱这种影响，尽管这很困难。”
沈屹终于看向她：“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对他是特别的。”周雨薇微笑，“而特别的人，有权利知道更多真相。”
远处，白夜结束了谈话，正朝这边看来。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在沈屹身上，那一刻，他眼中的锐利瞬间融化，变为一种沈屹已经熟悉的温柔。
那一刻，沈屹突然明白，白夜带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医疗监护，更是一种宣示和坦白——将他带入自己的世界，展示最真实的自己。
回程的车上，白夜显得有些疲惫，闭目靠在座椅上。沈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赞同地皱眉：“今天的强度太大了。”
白夜睁开眼，笑了笑：“值得。现在董事会那帮老狐狸知道了两件事：第一，我恢复得很好；第二...”他侧头看向沈屹，“你是我不可触碰的底线。”
沈屹感到心跳漏了一拍。这种直白的宣告，在从前会让他愤怒和抗拒，如今却只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
“下周，我可能要出院了。”白夜突然说。
沈屹怔住了。他早已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李治疗师说，我的恢复情况超出预期，剩下的康复训练可以在家中进行。”白夜观察着沈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补充，“当然，我希望能继续请你作为我的私人医生，定期随访。”
沈屹转头看向窗外流动的街景。白夜出院，意味着他们之间那层医患关系的最后屏障也将消失。剩下的，将是纯粹的个人关系。
“沈屹？”白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需要考虑一下。”沈屹最终回答。
回到医院后，沈屹将白夜送回病房，嘱咐林晓阳多加留意，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需要空间和距离来思考。
桌上放着一份白夜的出院评估报告，是李治疗师送来的。报告显示，白夜的生理指标已基本恢复正常，骨折愈合良好，肌肉力量恢复了八成。从医学角度，他确实达到了出院标准。
沈屹拿起笔，在医生意见栏停顿了很久，最终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天晚上，沈屹值夜班。深夜巡查时，他不由自主地走向VIp病区。白夜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他推门进去，发现白夜已经睡着了，床头灯还亮着，照着他安静的睡颜。
在睡梦中，白夜看起来年轻而无害，完全不像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霸主，也不像那个用尽手段将他留在身边的偏执病人。沈屹静静地站在床边，注视着这个已经悄然占据他内心的人。
就在这时，白夜动了一下，被子滑落一旁。沈屹本能地俯身，为他拉好被子。在即将直起身的瞬间，一只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来了。”白夜的声音带着睡意，眼神却清醒而温柔。
沈屹没有挣脱：“你应该睡了。”
“我一直在想你，”白夜轻声说，“想你是否会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在我出院之后。”
沈屹看着两人接触的手腕，那里传来的温度如此真实。他想起了白夜笨拙的学习，想起了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想起了他在会议室里看过来的那个眼神。
“我不会做你的私人医生。”沈屹终于说。
白夜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
“但是，”沈屹继续道，反手握住白夜的手，“我愿意以沈屹的身份，继续与你见面。”
寂静在病房中蔓延。然后，白夜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无比明亮的笑容，比沈屹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实和快乐。
“那么，”白夜收紧手指，将沈屹的手握在掌心，“出院后，我可以正式约会你吗，沈屹？”
沈屹看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可以。”
两个字，轻如耳语，却重如承诺。
离开病房时，沈屹在走廊上遇到了睡眼惺忪的林晓阳。
“沈医生？”林晓阳揉着眼睛，“一切还好吗？”
沈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晓阳，谢谢你这些天的帮助。”
林晓阳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别客气，沈医生。看到你和白少爷现在这样...挺好的，真的。”
回到值班室，沈屹拿出手机，给白夜发了一条短信：
“出院后第一次约会，由我来安排。”
几秒后，回复来了：
“期待之至。另外，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沈屹看着那条短信，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知道，从白夜出院的那一刻起，他们的故事才真正开始。而这一次，他是心甘情愿的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