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旧电子市场，是城市肌理中一片斑驳的印记。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般交错，两旁是密集的店铺和摊位，堆满了各种新旧不一、型号繁杂的电子元件、二手设备和废弃器械。空气中弥漫着焊锡、机油和陈旧塑料混合的刺鼻气味。人流嘈杂，三教九流汇聚于此，喧嚣之下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交易与秘密。
黑色的越野车在距离市场一个街区外悄无声息地停下。陆凛和闻劭下车，迅速融入杂乱的人群中。陆凛换上了一件深灰色的连帽衫，帽檐压低，遮住了部分过于锐利的眼神，但他挺拔的身姿和行走间那股蓄势待发的力量感，依旧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闻劭则穿着普通的休闲夹克，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冷静观察的眼睛，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先期抵达的便衣队员已经按照网格划分，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市场的主要出入口和制高点。通讯频道里，各小组压低声音的汇报清晰传来：
“A组就位，未发现目标。”
“b组监控东南两条主巷，人流密集，视线受阻。”
“c组报告，发现三个符合赵明体貌特征的独行男性，正在逐一排查……”
陆凛按住耳机，声音低沉如耳语：“所有人注意，目标极度危险，可能持有武器或爆炸物。发现目标，优先控制，非必要不交火。重复，优先控制。”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闻劭。闻劭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店铺招牌、堆放的货物、以及行人的神态，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行的计算机，过滤着无用信息，寻找着任何可能与“钟表匠”相关的异常点。
“根据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和强度，他很可能藏匿在市场深处，那些废弃仓库或者老式居民楼里。”闻劭低声分析，“那里环境更复杂，也更便于隐匿和设置防御。”
“跟我来。”陆凛简短下令，率先拐入一条更加狭窄、光线昏暗的侧巷。这里堆满了废弃的纸箱和破损的电器，污水横流，气味难闻。
两人一前一后，陆凛始终将闻劭护在身后半个身位的位置，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面随时可以挡在前面的盾牌。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声响——远处摊主的叫卖、近处老鼠窜过的窸窣、以及头顶老旧电线在风中摇晃的呜咽。
闻劭则专注于环境细节。他注意到某扇锈蚀的铁门上，挂着一把看似普通、实则结构异常复杂的锁具；某个垃圾桶旁，散落着几片切割规整的、与机械乌鸦材质相似的金属边角料；甚至空气中，偶尔飘过一丝极淡的、与实验室粘合剂成分接近的化学溶剂气味。
“这边。”闻劭忽然拉住陆凛的衣袖，指向一条更窄的、几乎被杂物堵死的死胡同尽头。那里有一扇虚掩着的、布满油污的木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门上没有任何标识。
“直觉？”陆凛侧头看他，眼神锐利。
“不止。”闻劭压低声音，“门把手磨损痕迹很新，但门轴锈蚀严重，说明近期被人频繁使用却刻意维持破旧外观。门口地面的灰尘有特殊的扇形拖拽痕迹，像是某种带轮子的小型载重设备进出。而且……你闻到了吗？那股溶剂味，在这里最浓。”
陆凛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果然捕捉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与物证报告吻合的气味。他对闻劭的观察力和联想能力早已信服，此刻更是毫不怀疑。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后方跟进的队员形成合围，自己则缓缓抽出了配枪，对闻劭做了一个“跟紧，保持绝对安静”的手势。
闻劭的心脏微微加速，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跟在陆凛身后，仿佛融入了他的影子里。
陆凛用枪口轻轻顶开虚掩的木门，动作轻缓得像是一片羽毛落下。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陡峭的水泥楼梯，仅容一人通过。潮湿霉变的气味混合着那股化学溶剂味扑面而来，楼梯下方隐约传来细微的、如同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就是这里！
陆凛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楼梯。闻劭紧随其后，他的脚步声被陆凛刻意放重的步伐完美掩盖。
楼梯尽头，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地下室。里面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不同于外面的破败，这里俨然是一个小型的、设备齐全的精密加工车间！靠墙的工作台上摆放着3d打印机、小型数控机床、示波器、电焊台等各类工具，线路杂乱却有序地缠绕着。墙壁上贴满了复杂的机械设计图、电路示意图，以及……一些被红笔重点圈出的、关于行为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的论文摘要打印件。
而在车间中央，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头发凌乱、眼神狂热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俯身在一个半成品的、结构更加复杂的机械装置前，手里拿着电烙铁，口中念念有词。
正是赵明！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身后的入侵毫无察觉。
陆凛眼神一厉，如同捕食的猎豹，瞬间暴起，直扑赵明后背！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目标是第一时间解除对方的行动能力！
然而，就在陆凛即将触碰到赵明的瞬间，赵明仿佛背后长眼一般，猛地按下工作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嗡——！”
刺耳的警报声陡然响起！同时，车间天花板的四个角落，突然弹出数个罐状物体，喷射出大量浓密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白色烟雾！
是烟雾弹和催泪瓦斯的混合体！
视线瞬间被遮蔽，刺鼻的气体灼烧着呼吸道和眼睛！
“小心！”陆凛低吼一声，反应极快地放弃抓捕，回身一把将紧跟在他身后的闻劭死死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部抵挡可能存在的攻击，同时迅速向门口撤退！
“咳咳……”闻劭被烟雾呛得剧烈咳嗽，眼睛刺痛难忍，但他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任何惊呼，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陆凛胸前的衣服。
“目标要跑！”通讯频道里传来队员焦急的呼喊和急促的脚步声。外面的队员听到警报，正在试图强攻进来。
烟雾弥漫中，能听到赵明疯狂的大笑和一阵机械启动的噪音。
“想抓我？！你们这些蠢货！来欣赏我的杰作吧！”赵明的声音在烟雾中扭曲变形。
陆凛凭借着惊人的方向感和记忆，护着闻劭快速退到楼梯口。就在他们踏上楼梯的瞬间，身后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只见烟雾中，数个大约半米高、造型狰狞、如同机械蜘蛛般的装置，从车间各个角落窜出，它们拥有金属节肢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正以极快的速度，挥舞着前端锋利的切割臂，向楼梯口包围过来！
是自动化防御武器！赵明不仅设置了警报，还留下了最后的“杀手锏”！
“后退！有攻击性机器人！”陆凛对着频道大吼，同时将闻劭更紧地护在身后，举枪对准冲在最前面的一只机械蜘蛛！
“砰！砰！”
子弹精准地击中机械蜘蛛的主体，迸射出一串火花，使其动作一滞。但更多的机械蜘蛛从烟雾中涌出，它们似乎具备简单的协同能力，分散开从不同角度扑来！
楼梯狭窄，闪避空间极其有限！情况危急！
“它们的控制枢纽一定在车间里！”闻劭强忍着不适，在陆凛耳边急促说道，“找到主控台或者信号发射器！”
陆凛眼神一凛，一边持续开枪压制逼近的机械蜘蛛，一边锐利的目光穿透烟雾，快速扫视车间内部。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赵明刚才操作的工作台下方，一个闪烁着蓝色指示灯、连接着多条线缆的黑色金属盒！
“掩护我！”陆凛对频道喊了一声，随即对闻劭低喝，“蹲下！紧贴墙壁！”
闻劭毫不犹豫地照做。
陆凛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楼梯口冲出，无视了侧面一只挥来的机械利爪（利爪擦着他的手臂划过，带出一道血痕），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直接扑向那个黑色金属盒！
“砰！”他用手枪柄狠狠砸向金属盒！
“咔嚓！”一声脆响，金属盒外壳碎裂，里面的电路板暴露出来，蓝色指示灯疯狂闪烁后熄灭！
几乎在同时，所有正在攻击的机械蜘蛛动作齐齐一僵，眼中的红光熄灭，如同被抽掉了灵魂般瘫倒在地，变成了一堆废铁。
烟雾渐渐散去。
陆凛喘着粗气，站在一片狼藉的车间中央，手臂上的伤口渗出血珠，滴落在地。他回头，看向楼梯口。
闻劭正扶着墙壁站起身，口罩已经被他拉下，脸色苍白，眼眶因为催泪瓦斯而泛红湿润，但他看着陆凛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悸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刻的情感。
四目相对。
无需任何言语。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相依，那毫不犹豫的守护与绝对的信任，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队员们冲了进来，迅速控制了现场，确认赵明已经通过车间另一条隐蔽的通风管道逃脱，但留下了大量未来得及销毁的犯罪证据——包括更多处于不同完成度的机械造物、详细记录他“引导”李志强及其他几个潜在目标全过程的笔记、以及……那枚与机械乌鸦体内一模一样的、齿轮与羽毛交织的手工刻印模具。
“他跑不远！全城搜捕！”陆凛压下翻涌的情绪，冷声下令，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闻劭。
他走到闻劭面前，无视了周围忙碌的队员，伸手，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极其轻柔地擦去他眼角因刺激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
“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闻劭抓住他擦拭自己眼泪的手，指尖冰凉，却紧紧握住。
“你的手……”他看着陆凛手臂上那道不算深却刺眼的伤口，眉头蹙起。
“小伤。”陆凛浑不在意，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用力攥紧，仿佛要确认他的真实存在，“你没事就好。”
地下室的混乱与危机渐渐平息，证据被一件件封装、标记。而在这片狼藉之中，狼与乌鸦静静站立，双手紧握，彼此的身影在对方眼中，是历经生死考验后，愈发清晰而不可动摇的“巢穴”回响。
猎杀尚未结束，但巢穴，已然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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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归途的静谧
（回市局的车上，闻劭坚持要先处理陆凛手臂的伤。他拿着碘伏棉签，动作比市局的法医还要轻柔仔细。）
陆凛：（看着闻劭低垂的、专注的睫毛，和他微微抿紧的唇，忽然开口）下次，不准再靠那么前。
闻劭：（动作不停，语气平淡）同理，下次你也不准用后背去挡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陆凛：（眉头拧起）我是警察。
闻劭：（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直视他，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你是我的。
陆凛：“……”
（开车的队员死死盯着前方路况，内心疯狂呐喊：我聋了！我瞎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片刻后，陆凛忽然抬起没受伤的手，绕过闻劭的后颈，将他轻轻按向自己肩膀。）
陆凛：（声音硬邦邦）闭眼，休息。
闻劭：（挣扎了一下，未果，最终妥协地靠在他肩上，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硝烟与血汗气息，却奇异地感到安心。）……嗯。
（车窗外的城市霓虹飞速掠过，车厢内一片静谧，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平稳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