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震,你要回分局了吗?”季洁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
“嗯。”杨震点头,语气里的低落藏不住,“你先歇会儿,等下……”
“我不累,你陪我走走。”季洁打断他,往安全屋后院的方向走。
那里有片小空地,晨露打湿了水泥地,空气里带着青草的凉意。
两人并肩站在晨光里,远处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
杨震望着天边那抹淡红,没说话。
“在想那些名字?”季洁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杨震点头,“时志强他们,曾经也是有过政绩的。
怎么就一步步,走到这一步了?”
“因为他们忘了自己穿的这身衣服。”季洁转头看他,晨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淬了火,“咱们跟他们不一样。”
“哪不一样?”杨震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咱们也有软肋,你就是我的软肋。”
“那叫牵挂,不叫软肋。”季洁纠正他,语气认真,“正因为有牵挂,才更要守住底线。
你想想林薇,想想那三个死在塌楼里的孩子,咱们退一步,他们的公道就少一分。”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他左臂的纱布,“还记得,815大案吗?
三年,六组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但案子最后还是破了!
那股子韧劲,现在也得有。”
杨震看着她。
季洁的脸上,还带着熬夜的疲惫,可说起这些话时,眼神亮得惊人。
“咱们不是在跟那些人斗。”季洁的声音放柔了些,却更有力量,“是在跟那些‘想走捷径’的心思斗,跟那些‘法不责众’的侥幸斗。
今天查不完,明天接着查。
这茬人查不透,下一茬接着上。
只要六组的牌子还在,只要穿警服的人心里还有光,总有清干净的那天。”
晨光漫过墙头,落在两人身上,带着点暖意。
杨震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散了大半。
他抬手,想要抱她,可终究还是忍住了,“走吧!回分局!路上顺便吃点早饭。”
季洁点头,转身时脚步轻快了些。
杨震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
是啊,路还长,坎还多。
但只要身边有季洁,陪他一步一步走下去,总有天亮的时候。
安全屋的铁门在身后关上,远处传来早班公交的报站声。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的仗,还得接着打。
省纪委办公室的百叶窗被阳光切出几道亮痕。
蒋涛盯着笔记本上“万山集团关联人员”的名单,笔尖在“时志强”的名字上悬了足足三分钟。
凉透的茶水在杯底积着层茶垢,像他此刻堵在心口的郁气。
从昨天收到张局协助调查的消息后,分局那边就再没动静。
他拿起手机,指纹解锁的瞬间,屏幕映出自己眼下的青黑。
通讯录里“张局”的号码旁标着个小小的警徽图标,那是他特意设的。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按了锁屏。
这时候催问,无异于给正在拆弹的人递打火机。
“蒋处,这份协查函需要您签字。”实习生小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他盯着名单出神,小声补充,“是市监局送来的,宣传案。”
蒋涛接过笔,签字时手竟有些发飘。
他忽然想起何正国的话,“这案子像棵烂树,挖起来怕是要带起一串泥。”
当时只当是玩笑,现在看来,那串泥里藏着的,怕是比想象中更龌龊。
市财政局的走廊里,议论声像没关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往楚砚耳朵里灌。
“时副市长被扫黄组带走?真的假的?上周他还在台上说要‘洁身自好’呢!”
“谁说不是呢?听说抓他的时候,证据确凿,好像去了不止一次……”
楚砚握着鼠标的指节泛白,屏幕上的财政报表被他拖得歪歪扭扭。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工位的老李正对着手机窃笑,不用想也知道在刷相关的小道消息。
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晨会时本该坐在第一排的霍主任缺席了。
马局办公室的门也一直锁着,门把手上还挂着没取走的报纸——这太反常了。
他借口去洗手间,钻进楼梯间。
声控灯在头顶忽明忽暗,映着他发颤的指尖。
拨通孙景峰的号码时,听筒里“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Sorry, the number youre calling is not available right now.
please try again later.”的机械女声,像根冰锥扎进心里。
他又试了马局、付老板,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直接转进语音信箱。
后颈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楚砚扶着冰冷的墙壁滑了半步。
这些人前天还在“静心庄园”的包厢里碰杯。
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断线的风筝?
“不能慌。”他对着楼梯间的窗户深呼吸,玻璃映出自己煞白的脸。
指尖在手机壳上抠出几道白痕,最终还是把手机揣回兜里——现在任何一个电话,都可能变成自报家门的信号。
高立伟的办公室里,烟草味混着茶香在空气中发酵。
楚砚敲了敲门。
高立握着笔,在看着桌上的文件,“进来!”
楚砚推开门时,正撞见高立伟对着一份文件蹙眉,钢笔在“扶贫款拨付明细”那页画了个圈。
“高局。”楚砚反手带上门,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时副市长……被扫黄组带走了。”
高立伟握着钢笔的手没动,只是抬了抬眼皮,“然后呢?”
“不止他。”楚砚往前挪了半步,皮鞋跟在地板上蹭出轻响,“孙景峰、马局、傅老板……全联系不上了。
电话要么打不通,要么没人接。”
高立伟的笔尖“啪”地落在纸上,晕开个墨点。
他抓起桌上的座机,指尖在拨号盘上跳得飞快,可就在要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时,又猛地停住。
听筒被他重重砸回机座,发出声闷响,震得桌角的笔筒都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