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凑过来扫了一眼,脸色骤变,连忙摇头,“从没见过。
沈万山的私人账本看得比命还重,连我都碰不得。”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总说‘钱的事,只能信自己’,每次记完账,都会亲自锁进书柜暗格。”
陶非“啪”地合上账本,封皮上的“万”字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藏得再深也没用。
只要这些账是真的,总有办法把这些‘鹰’啊‘熊’啊的,一个个对号入座。”
他转身扬声,“都打起精神!抽屉夹层、墙壁暗格、摆件底座,任何角落都别放过!”
“是!”
警员们齐声应道,翻找声、金属碰撞声立刻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炸开,连空气都染上了紧绷的气息。
分局枪械室里,杨震刚把签好字的文件递给老周。
后者戴着老花镜,逐字核对了三遍,又对着电脑系统确认无误,才慢悠悠地起身,从编号“073”的枪柜里取出一把配枪。
“满配,八发实弹。”
老周掂量了下,确认保险锁死,才递过来,又转身从墙角拖出件防弹衣,“这个也带上。”
杨震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防弹衣,“我没签这个的领用单啊。”
老周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沟壑,“张局特意吩咐的。”
杨震捏着防弹衣的肩带,厚实的凯夫拉材质传来沉甸甸的质感,心里忽然一暖。
张局平时总板着脸,训起人来不留情面,没想到心思这么细。
他利落地将防弹衣套在警服内,扣搭扣时,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敲在心上。
“替我谢谢张局。”
杨震在领用本上签字,笔锋遒劲,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谢啥,都是自家人。”
老周摆摆手,看着他检查完配枪别在腰后,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杨局,这次的案子……”
说到这里老周停了下来,“对不起,我多嘴了,你千万当心。”
杨震闻言笑了,抬手拍了拍老周的肩膀,“放心,我命大。
你们私下不都叫我‘冷面阎王’吗?
既然是阎王,跟地下那位也算本家,他可不敢收我。”
老周被这话逗得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那都是兄弟们瞎开玩笑……
杨局你别往心里去。”
“知道是玩笑。”
杨震整了整衣领,防弹衣的硬边抵着脊背,反倒让他觉得踏实,“你忙,我先走了。”
刚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老周对着他的背影,郑重地敬了个礼。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他鬓角的白发上跳跃,映得那枚褪色的警号格外清晰。
杨震听见声音,脚步顿了顿,抬手回了个礼,却没回头。
他知道老周的心思——这位曾经的一线悍将,当年为了掩护战友,一条腿落了残疾才调来枪械室,可那颗盼着兄弟们平安的心,从来没变过。
走出枪械室,走廊里的风带着凉意。
杨震摸了摸腰后的配枪,又按了按防弹衣的搭扣,眼神渐渐锐利如刀。
这场仗,难打。
但他身后,是重案六组的兄弟,是老百姓的期待,退一步,都对不起身上这身警服。
六组审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照在小赵年轻的脸上,映出满目的颓败。
他坐在铁椅上,双手平放在膝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从进门到现在,脊背就没挺直过。
曾经那个穿着新警服、在走廊里蹦蹦跳跳说“以后要跟季姐学审案子”的小伙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季洁坐在对面,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缓慢,像在敲打人心。
孟佳在一旁做笔录,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这屋里唯一的动静。
“沈耀东找你那天,是在分局后门的面馆?”
季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小赵的喉结滚了滚,点了点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
他说……沈万山能帮我妈联系国外的专家,手术费全免。
只要我……只要我偶尔把三组的行动表给他看看。”
“偶尔?”
季洁抬眼,目光落在他警号上——那串数字还是新的,边缘的漆都没磨掉,“包括上个月抓捕走私团伙的行动?
你明知道那批货里有枪支。”
小赵的肩膀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想着我妈能活命……”
孟佳停下笔,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同事,心里像塞了团棉花。
她还记得新人培训时,小赵总追在老刑警身后问东问西,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眼睛亮得像有星星,说“要当一辈子好警察”。
审讯持续了两个小时,小赵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第一次传递消息时的慌乱,拿到第一笔“好处费”时的愧疚,直到后来麻木地应付……
他配合得让人心疼,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偿还一点什么。
“孟佳。”
季洁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让他签字吧。”
孟佳把笔录递过去,纸张在指尖微微发颤,“小赵,你看看,确认没问题就……签字按手印。”
小赵伸出手,指尖抖得厉害。
那几张纸明明很轻,他却觉得像捧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个字都在嘲笑他曾经的誓言。
他低下头,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了纸页,留下个刺眼的窟窿。
按手印时,红色的印泥沾在指腹上,像抹不掉的血。
“对不起。”
他忽然开口,声音哽咽,“对不起组里的兄弟,对不起……对不起这身警服。”
季洁没回头,只是望着墙上“执法公正”四个大字,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刑警是苦,执勤到天亮是常事,逢年过节回不了家,工资还不够给老人买药。
可更难的,是守住心里的那道坎。”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小赵通红的眼睛里,“就算身处逆境,也得朝着亮处走。
错了就是错了,别找理由。
这身衣服承载的责任,比任何难处都重,玷污了它,就再也洗不净了。”
说完,她转身走出审讯室,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孟佳看了眼还在掉眼泪的小赵,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