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古界,苍茫林海。朱高燨携苏怜雪自那死寂的“古神葬地”而出,重返生机与危机并存的原始丛林。周遭的参天古木、凶戾兽吼、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狂暴灵气,此刻在苏怜雪感知中,已少了几分初临时的陌生与压迫,多了一丝历经淬炼后的从容。她手持那株晶莹如玉的“不死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一丝玄奥的生死道韵,心湖澄澈,金丹光华内蕴,气息比之进入葬地前,愈发沉凝圆融,隐隐触及了金丹后期的门槛。古神葬地中的道殒之意冲刷,如同最猛烈的罡风,将她道心打磨得愈发坚不可摧。
朱高燨步履从容,气息与这片古老天地浑然一体。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四方,神识已如无形的触须,延伸至这方天地的边界,探寻着离开此界的空间节点。此番蛮荒之行,让怜雪历经生死搏杀、感悟蛮荒战意、直面神魔道殒,道基已夯实无比,目的已然达到。此界虽尚有更深奥秘,如那几尊沉睡的古老存在,但于怜雪当前境界而言,已无更多益处,过犹不及。
“此界历练已足,是时候回去了。”朱高燨停下脚步,望向虚空某处,淡然开口。
苏怜雪闻言,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蛮荒古界虽让她成长良多,但终究非久留之地,她还是更怀念与燨哥哥在南浔小院、西湖洞府的那份宁静,亦或是对那遥远大明故土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牵挂。
朱高燨不再多言,并指如剑,对着前方虚空轻轻一划。动作看似随意,指尖却流淌着难以言喻的道韵,仿佛在拨动天地法则的琴弦。
“嗤啦——”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如同锦缎被撕裂。两人身前的空间,应声出现一道细长的、边缘流淌着混沌光丝的漆黑裂缝!裂缝内部,并非蛮荒古林的景象,而是光怪陆离、狂暴混乱的空间乱流!那足以轻易撕碎元婴修士的虚空风暴与空间碎片,在裂缝口肆虐咆哮,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这便是通往界外的空间节点,亦是无比凶险的时空裂隙!
“紧守心神,随我穿行。”朱高燨牵起苏怜雪的手,一步便踏入了那恐怖的裂缝之中。
进入空间通道的刹那,苏怜雪只觉周身被一股温润磅礴、却至高无上的力量牢牢护住,外界那足以湮灭一切的空间风暴,在触及这层护体仙光的瞬间,便如同溪流撞击礁石,纷纷溃散、平息,无法伤及分毫。她好奇地望向通道两侧,只见无数色彩斑斓、扭曲变幻的光带飞速后退,仿佛穿行在一条由时空本身构筑的隧道之中,瑰丽而奇幻,更感受到一种浩瀚、冰冷、无情的大道韵律。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世界的壁垒与时空的脉络,虽无法理解其亿万分之一,却让她对“天地”二字有了更宏观的认知,心胸为之开阔。
朱高燨神情依旧平淡,携她在空间乱流中稳步前行,如履平地。对他而言,穿梭此等界面,与凡人跨过门槛无异。他的目光,却已穿透了无尽时空,遥遥投向了那熟悉的大明世界所在的方向。
然而,就在他神识即将触及大明世界壁垒的刹那,剑眉微不可察地一蹙。
他“看”到了。
此刻的大明世界,北京城上空,那颗代表国运、新近继位的洪熙帝朱高炽的紫微帝星,其光芒竟在剧烈地摇曳、闪烁,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灰败之象!帝星周遭,代表朝堂气运的群星光芒黯淡,轨迹混乱,更有几道晦暗的妖星、煞星之光隐隐浮现,蠢蠢欲动!一股压抑、躁动、隐带血光的不祥气息,正笼罩着整个大明疆域!
“帝星飘摇,国本动荡……这才过了多久?”朱高燨心中漠然。洪熙帝朱高炽,性格仁弱,身体本就欠佳,登基不过年余,看来已难以压制住永乐朝后期积累的诸多矛盾,更压不住他那野心勃勃的兄弟汉王朱高煦,以及朝堂内外的暗流。这大明江山,看似承平,实则已到了风雨飘摇的前夜。
他对此并无太多感触。王朝兴替,气数使然,于他万载仙帝而言,不过是长河浪花。只要不波及他在意之人,他便懒得多加理会。
心念电转间,空间通道已至尽头。前方亮光涌现,一股熟悉的、属于大明世界的天地法则气息扑面而来。
一步踏出,时空变换。
眼前景象骤然清晰,已非蛮荒古界的苍茫林海,而是一片山明水秀、灵气盎然的江南景色。远处青山如黛,近处溪流潺潺,正是他们离开时的南浔古镇外的西山地域。只是此时已是深秋,山间层林尽染,红叶似火,与离去时的盛夏景致大不相同。显然,两界时间流速略有差异,蛮荒古界中度过近月,此界已过去了数月之久。
“回来了……”苏怜雪脚踏在熟悉的土地上,感受着空气中那温和许多的灵气,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恬静的笑容。虽然蛮荒之行收获巨大,但终究是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更让她感到安心。
朱高燨微微颔首,神识如水银泻地,瞬间覆盖了整个南浔古镇,以及更遥远的苏杭地域,乃至隐约感应北方帝都的气运波动。南浔小院依旧被隐匿结界笼罩,安然无恙,并未受到外界风波的影响。江南之地,因远离政治中心,眼下尚算平静,但空气中已隐隐多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先回小院。”朱高燨淡淡道,携着怜雪,一步踏出,身影已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那处隐匿于西山幽谷中的静谧小院门前。
推开院门,院内景象依旧。池塘碧波粼粼,几尾锦鲤悠然;青石小径洁净,晚菊傲霜绽放;几竿翠竹在秋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一切与他们离开时别无二致,时光在此仿佛凝固。
苏怜雪走进院中,看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心中充满了归家的安宁。她将那份不舍草小心栽种在灵泉旁的空地上,以灵泉水浇灌,只见那小草微微一颤,叶片光华流转,似乎极为适应此地的环境。
“燨哥哥,北边……是不是出事了?”安顿下来后,苏怜雪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她虽修为不足,难以清晰感知国运变化,但敏锐的灵觉还是让她捕捉到了一丝来自北方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朱高燨坐于亭中,煮水沏茶,雾气氤氲。他看了一眼北方,语气平淡无波:“帝星不稳,宵小蠢动。朱家内部的那点事,罢了。”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让苏怜雪心中一凛。帝星不稳?那岂不是说陛下……她虽对朝堂之事了解不深,但也知这意味着天下可能再起波澜。她看向朱高燨平静的侧脸,心中稍安。无论如何,有燨哥哥在,这天下风云,终究扰不到此间清净。
“怜雪明白了。”她轻声应道,不再多问,走到琴台前,素手轻抚琴弦,一曲《鸥鹭忘机》悠然响起,琴音空灵,涤荡尘虑,试图驱散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朱高燨品着清茶,目光悠远。他已知晓,一场席卷大明的风暴正在酝酿。不过,他依旧无意插手。他的道,不在此间红尘。只需护得身边一方净土,静观云卷云舒便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此番归来,真的能完全置身事外吗?
西山秋色正好,小院琴音袅袅。但遥远的北方,那帝星摇曳下的暗流,已开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