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茜的效率高得惊人。
仿佛只是为了证明她在这座城市阴影下的能量，在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一份关于钟翰文的详细资料，便已悄无声息地发送到了林枫临时准备的、经过多重加密的平板电脑上。
资料详尽得令人发指。不仅包括钟翰文的家庭构成、财产状况、性格分析，甚至还有他近期的行程表和几张颇为隐秘的生活照。其中一张，正是他深夜独自步入那座荒废“慈安净院”的模糊背影。
林枫、沈墨浓、宋茜三人围坐在公寓客厅那张巨大的大理石茶几旁。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三人神色各异的脸。
林枫目光沉静，快速浏览着信息，像一台高效运转的处理器，筛选着关键数据。
沈墨浓裹紧了一件宋茜提供的羊绒披肩，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时不时会指出资料中某些符合她所知的“那个圈子”里老派人物行为逻辑的细节。
宋茜则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缭绕中，她看着另外两人，眼神里带着一种欣赏戏剧般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是的，嫉妒。
当沈墨浓精准地分析出钟翰文可能因为晚年得子而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异常纵容，并建议可以从其子的巨额赌债入手时；当林枫根据净院的建筑布局图，迅速规划出几条潜入和撤离的路线时……他们之间那种基于专业能力和冰冷理智的、近乎残酷的高效合作，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外人难以介入的磁场。
这比单纯的情欲碰撞，更让习惯成为焦点的宋茜感到一种被排除在外的……不快。
“所以，”宋茜终于按捺不住，掐灭了烟，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慵懒，打破了那种高效的氛围，“计划就是，利用他儿子做饵，或者干脆绑架那个小废物，逼老狐狸就范？”她似乎唯恐不够刺激。
林枫抬起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是最后一步，也是最蠢的一步。动他家人，只会让他变成一条彻头彻尾的疯狗，不死不休。”
“那你们这磨磨唧唧的，分析半天，有什么用？”宋茜不满地挑眉。
“有用的信息，能杀人于无形。”沈墨浓轻声接口，她似乎渐渐找回了些许商场上的冷静，“知道他儿子的弱点，可以在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方式，‘送’一笔钱给他，买一个未来或许有用的‘人情’。知道他迷信，就知道他最大的心理防线在哪里，也知道在哪里能给他……最大的心理冲击。”
她的目光投向林枫，两人视线交汇，瞬间达成了共识。
净院。那座荒废的庙宇，才是关键。
“明晚午夜，我会去‘拜访’他。”林枫做出了决定，合上平板电脑。
“一个人？”沈墨浓下意识问，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人多目标大。”林枫语气不容置疑，“而且，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宋茜忽然笑了起来，她站起身，走到林枫身边，身体软软地靠向沙发背，几乎贴着他的肩膀，目光却看向沈墨浓，语气甜腻却带着刺：“沈总这是心疼了？放心，你的林摄影师厉害着呢，死不了。”她故意将“你的”两个字咬得极重。
沈墨浓脸色一白，别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披肩。
林枫不动声色地站起身，避开了宋茜的贴近。“我需要休息。给我一个安静的房间。”他对宋茜说，语气疏离。
宋茜撇撇嘴，似乎有些扫兴，但还是指了指一扇门：“那间客房没人用过。至于沈总……我的衣帽间借你，挑身能穿的吧，别整天裹得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她言语间的刻薄毫不掩饰。
沈墨浓抿紧嘴唇，没有回应。
林枫径直走向客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两个女人之间无声的刀光剑影。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几乎是摔进柔软的大床里，闭上眼睛。
但大脑却无法立刻停止运转。钟翰文的资料、净院的布局图、周大佬冰冷的杀意、沈墨浓决绝的投名状、宋茜危险的诱惑……还有那个潜在的、未曾露面的“内鬼”……所有信息碎片如同风暴般在他脑中旋转、碰撞。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混沌之际，他似乎听到极轻微的“咔哒”一声。
不是门响，更像是……某种电子锁解除的声音？来自……隔壁？
他猛地睁开眼，警惕心骤起。这公寓是宋茜的绝对领域，任何异常的声响都值得怀疑。
他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贴近与隔壁房间相邻的墙壁。这栋顶级公寓的墙壁隔音极佳，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墙壁装饰上的一处镂空雕花上。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将眼睛贴近那狭小的缝隙。
隔壁似乎是宋茜的主卧套房。
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呼吸骤然一窒！
透过雕花的缝隙，他看到的不是宋茜。
是沈墨浓。
她显然刚在套房的独立浴室洗浴过，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身上只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浴巾很短，勉强遮住大腿根部，露出大片光滑的脊背和笔直纤细的双腿。她背对着这边，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似乎有些茫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灯光柔和，勾勒出她沐浴后微微泛红的肌肤和依旧清晰的伤痕轮廓。她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镜面，动作缓慢而脆弱。然后，她的手指缓缓下滑，抚过自己锁骨处的淤青，抚过手臂上包扎的纱布……最终，停留在浴巾边缘，似乎无意识地，将浴巾往下拉低了一寸……
就在此时，浴室的门再次打开。
宋茜走了出来。她也只裹着一条浴巾，不过是艳丽的玫红色，衬得她肌肤胜雪。她看到沈墨浓，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怎么？林摄影师没满足你的好奇心？”宋茜的声音透过隔音良好的墙壁，模糊不清，但那股嘲讽的意味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沈墨浓像是受惊的小鹿，猛地拉紧浴巾，转过身，脸上腾起羞愤的红晕：“你胡说什么！”
宋茜却不依不饶，一步步走近她，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她身上流转：“装什么清纯？你刚才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吃了。也是，这种亡命徒式的男人，确实比那些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带劲多了，不是吗？”她的话语露骨而充满恶意。
“你……无耻！”沈墨浓气得浑身发抖。
“我无耻？”宋茜轻笑，突然伸出手，不是打人，而是用指尖极其轻佻地划过沈墨浓浴巾边缘裸露的肩膀皮肤，“那你呢？沈总？把自己剥干净了，连同身家性命一起送到他面前，求他收下……这就不无耻了？”
她的动作和话语，充满了羞辱和一种诡异的亲昵。
沈墨浓猛地打开她的手，眼眶瞬间红了，是愤怒，也是巨大的屈辱。
宋茜却不生气，反而凑得更近，几乎贴着沈墨浓的耳朵，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
“别否认了。我们都一样。都被那种……掌控一切又随时会毁灭一切的疯狂吸引，不是吗？”她的手指，再次若有若无地，碰了碰沈墨浓浴巾下那处还未愈合的伤口边缘。
沈墨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竟然没有立刻推开她。
两个仅着浴巾的女人，在弥漫着沐浴蒸汽和奢华香氛的卧室里，以一种极其诡异而充满张力的姿态对峙着。仇恨、轻蔑、屈辱、一种同病相怜的诡异共鸣，以及更深层的、无法言说的欲望和黑暗，在空气中激烈地碰撞、交织。
林枫猛地移开了视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这座安全的堡垒，本身就是一个更精致、更危险的陷阱。而陷阱里的猎物，从来都不止他一个。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不是宋茜提供的那个，而是他自己极少人知道的号码。
他拿出一看，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让他的瞳孔再次骤然收缩
是那个他几乎快要遗忘的、帮他处理杂务的、沉默寡言的临时助理。
在这个深夜里？在他刚刚对“内鬼”产生强烈疑心的时候？
林枫盯着那不断闪烁的名字，指尖冰凉，缓缓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助理一如既往的、有些怯懦的声音，但此刻，却透着一股极不正常的焦急和恐惧：
“老…老板？不好了！刚才有一伙人强行闯进了工作室！他们……他们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躲在暗房里才没被发现！您……您在哪？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