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王杰赫里斯听着帝蒙斯的话,顿时挣扎起来,朝着帝蒙斯投去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眼光,只是帝蒙斯不以为意,继续自说自话。
“半年前,就在瓦雷利亚废墟深处的某处海域,应该这位“海蛇”还是知道位置的,当时贝尔隆·坦格利安找到我邀请共同探索旋涡海域,再出发之前我曾主持以各自的血脉为引立下古老的血咒契约,那是神圣的誓言,系于灵魂与血脉之上,由龙王血脉作为见证。”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如同淬火的瓦雷利亚钢针,直刺杰赫里斯的灵魂深处:
“杰赫里斯·坦格利安,可是你那是你聪明的儿子贝尔隆,在旋涡深处发现了某种超越凡人的力量时,第一个背弃了这份神圣血契。他妄图算计我,诱骗我进入进入那里然后自己跑了,至于结果嘛你也知道了。是他自己亲手点燃了血咒之火,是他自己用自以为是的算计引来了契约力量的反噬。”帝蒙斯好像在说着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就像讲故事一样说起了真相。
“血咒之火只吞噬背信弃义之徒,真正杀死贝尔隆的是他自己膨胀的野心和自以为是的算计,还有他对神圣誓言的亵渎!不过这背后还要怪你,没有培养好一名合格的继承人,让他们都以为拥有巨龙就可以无敌了,这才招惹了后果。正如你们坦格利安,这次以不正是以为胜利属于你们吗?”
最后的陈述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杰赫里斯摇摇欲坠的精神支柱上。老人眼中燃烧的仇恨火焰瞬间凝固,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张着嘴,似乎想反驳,想怒斥帝蒙斯撒谎却又无从说起,但那些支撑他复仇的强烈信念让他撑着没有倒下,在帝蒙斯冰冷清晰的逻辑和无需撒谎的事实陈述面前,所有怀疑就像被阳光暴晒的冰雪一般迅速消融崩塌。
他脸上的愤怒僵硬了,扭曲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然后是深不见底的茫然和痛苦。枯瘦的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起来,喉头滚动,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他猛地弯下腰,一口暗红色的血沫再也抑制不住,喷溅在冰冷的黑色石砖上,如同破碎的玫瑰。在真相面前,一直坚持的信念轰然倒塌,只剩一地绝望的尘埃。
守卫架着他的身体,防止他彻底瘫倒,但他已不再挣扎,头颅深深地垂了下去,只剩下微弱的、濒死般的喘息。王者的尊严与复仇的决心,一同被碾碎。
他彻底失去了所有依仗,只剩下一具被掏空的躯壳,等待着命运的最终处置。
压抑的沉默笼罩黑石大厅,诡异的安静让人不适。
就在这时,科利斯·瓦列利安猛地抬起头。
目睹杰赫里斯的崩溃,他自己的恐惧被一种垂死的疯狂短暂压下。他看到了帝蒙斯对杰赫里斯那份来自胜利者的“尊重”,这尊重如同一根毒刺扎在他心头。他需要攻击,需要抓住一切可能动摇帝蒙斯统治合法性的东西,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帝蒙斯,你撒谎!”科利斯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铰链摩擦,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尖锐。
“收起你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血咒?契约?不过是掩盖你贪婪本性的遮羞布!看看你!看看你坐拥的力量!”他用戴着枷锁的手,艰难地指向帝蒙斯,又指向远方山谷那令人心悸的轮廓。
“那条暗红色的灾星就来自旋涡海域!那是无主之地,是波涛与风暴主宰的领域,是我瓦列利安祖先的舰队也曾扬帆探索过的疆域!你,不过是仗着邪术窃取了那份本不属于你的力量!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们?你才是最大的窃贼!”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试图用“公平”和“传统权利”来激起周围瓦兰提斯将领们心中可能存在的疑虑。
帝蒙斯的目光转向科利斯。那份面对杰赫里斯时残存的、冰冷的尊重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如同俯瞰一条在泥泞中徒劳扭动身躯的蚯蚓。
“科利斯·瓦列利安,”帝蒙斯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嘲弄的尾音。
“潮汐之主?海蛇之名?多么响亮的头衔,又是多么无力的指控。”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的海蛇。
“那头龙确实来自旋涡海域深处。这点,我无需否认。”帝蒙斯坦然承认,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但你说错了两点:第一,力量本身没有归属。风暴不会臣服于某个家族的名号,深海不会铭记某个船长的野心。是力量选择了驾驭它的意志,而非意志窃取了力量。 巨龙认可的是征服者的意志与能力,认可的是这片大陆需要铁腕与秩序的现实。它选择了我,就像大海选择最坚固的龙骨,风暴选择最高的桅杆。这不是窃取,而是力量的抉择。”
帝蒙斯向前踱了一步,靴子踩在石砖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刺向科利斯最不愿面对的核心。
“第二,也是你最没有资格谈论的一点——归属与资格。”帝蒙斯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凛冬寒风。
“在你指责他人占有‘无主之物’之前,你是否还记得你血管里流淌的血液所承载的誓言?你的祖先那位真正驾驭潮汐的传奇船王!他曾与巨龙共舞,他的舰队曾为巨龙护航!瓦列利安家族古老的盟誓是什么?守护龙之血脉的秘密! 守护巨龙与驭龙者之间神圣的共生契约!”
他猛地停顿,让这古老的指控在科利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而你呢?你和你的女王雷妮丝,你们在做什么?”帝蒙斯的质问如同鞭子抽打在科利斯心上。
“你们将高贵的巨龙视作什么?争夺一把破铁椅子的战争野兽!你们驱使它们喷吐龙焰,不是为了守护古老的知识,不是为了探索未知的疆域,而是为了焚烧农田,为了摧毁城池,为了让龙血在权力倾轧的污泥中无谓地流淌!你们早已将祖先的荣耀与神圣的誓言践踏在脚下!”
帝蒙斯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槌,冰冷地敲下:
“一个背弃了血脉根源、将守护之物当作争权夺利工具的家族,一个早已忘记祖先盟誓的叛徒后裔,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谈论‘归属’与‘资格’?你的指控,就像一个偷窃圣堂蜡烛的窃贼,反过来指责太阳的光芒灼伤了他的眼睛一样可笑!”
科利斯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惨白如纸。帝蒙斯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灵魂最隐秘的角落。他想咆哮反驳,他想否认,但那些深埋心底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头——对权力无休止的追逐,对家族古老航海与探索传统的背离,对海塔尔家族财富与影响力的攀附,对龙被当作纯粹战争工具这一事实的默许甚至推动——此刻被帝蒙斯赤裸裸地、精准无比地剥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张着嘴,牙齿咯咯作响,却发不出一个有力的音节。巨大的羞愧、被彻底看穿的恐惧、以及随之而来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帝蒙斯的话,彻底碾碎了他外在的骄傲,也斩断了他内心试图抓住的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帝蒙斯冷冷地看着科利斯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色的空洞。他不再理会这个精神已经垮掉的海蛇,目光转向平台上沉默的将领们,声音恢复了主宰者的平淡:
“杰赫里斯·坦格利安,曾经的七国之主。他是个值得怜悯的老人……一个被儿子背叛,又被命运击垮的老人,我可以让他活着。给他一间可以看到贝勒生活的山谷的房间。让他每天看着象征着终结他王朝的力量,清醒地感受自己的王国是如何彻底崩塌的。这比死亡……更适合他最后的时光。”命令下达得冷酷而精准,如同安排一件具有象征意义的展品。
他的目光最后扫过瘫软在地、如同被抽掉脊椎的科利斯·瓦列利安。
“至于你,所谓的潮汐之主……”帝蒙斯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的航海术或许曾照亮过瓦雷利亚的航道,但那光芒早已被你自己的贪婪与背叛所熄灭。瓦列利安的血脉荣耀,不需要一个背誓者来玷污。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海洋最大的侮辱。明天黎明,港口断头台。用你的血,祭奠那些因你野心而葬身海底的亡魂。”
这一刻生死已判。
科利斯猛地抬头,眼中最后闪过一道濒死野兽般的怨毒光芒,随即彻底黯淡下去。他嘴唇哆嗦着,无声地吐出一个词,或许是诅咒,或许是某个名字,最终化为喉咙深处一声绝望的呜咽。守卫粗暴地将他拖起,沉重的铁链摩擦声再次响起,拖向黑暗的囚牢。他的生死难料,此刻只剩下黎明前短暂的、充满血腥味的倒计时。
杰赫里斯也被守卫架起,如同拖走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平台清冷下来,只剩下风声。
帝蒙斯独自走向高塔边缘,黑袍融入渐深的暮色。瓦兰提斯的灯火次第亮起,延伸到远方山谷那如同沉睡山脉般的巨大阴影之下。胜利的滋味如同最醇厚的美酒,冰冷地滑过喉咙。然而,就在他凝视那片阴影时,远方山谷中,贝勒似乎无意地翻动了一下身躯。
仅仅是一个微小的动作。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点、仿佛大地深处发出的痛苦呻吟传来。数英里外,一道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作为瓦兰提斯东部屏障的巨大山脊,如同被顽童推倒的积木城墙般,无声无息地崩塌了一角。巨石滚落,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小半片星空。没有咆哮,没有警告,只是一个睡梦中不经意翻身的余波。
帝蒙斯扶着冰冷垛口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眼中那掌控一切的冰冷光芒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裂隙悄然掠过。贝勒是守护神,但它的力量本身,就是一场随时可能席卷一切的毁灭风暴。他赢了战争,也亲手释放了一个可能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天灾。
脚下的城市灯火璀璨,远方山谷的阴影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帝蒙斯的身影在巨大的塔楼边缘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无比孤独。战争结束了,但权力的游戏,踏入了更加深邃莫测、危机四伏的深海。黎明的处刑,不过是这场漫长清算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