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盟临时指挥中心，由战舰残骸拼接而成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消毒水和能量烧灼的混合气味。
苏沉舟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扶着冰冷的金属门框，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艰难，体内那四股相互撕扯的力量让他对身体的掌控远不如前。
他刚在璃心强行按着他休息的躺椅上挣脱出来，掌心因用力而崩裂的伤口，正缓缓渗出混着淡淡金芒的血液，滴落在布满划痕的地板上。
“你应该听从璃心的建议，继续休养。”
叶红鲤的声音从主位传来，平静无波。
她面前展开的巨大全息星图正在缓缓旋转，边缘处一片被特意标注为高亮阴影的区域正在不断放大。
她身上仍穿着便于连接的医疗服，新更换的机械左臂裸露在外，哑光的金属表面下，淡蓝色的能量脉络如同呼吸般明灭。
苏沉舟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拉开椅子坐下，胸腔内传来的隐痛让他额角渗出细汗：
“再躺下去，我怕身上真要长出蘑菇了。而且，”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听这架势，像是要讨论怎么去拆了饲主的老窝，这种热闹我能错过？”
坐在他对面的灵风，正用一块磨刀石打磨着他那柄断剑的残骸，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闻言，他头也不抬地嗤笑一声：
“拆老窝？就你现在这走两步都喘的德行？别到时候还得老子背你回来。”
他右肩厚重的绷带上，暗红色的血迹依然醒目，但他坐姿挺拔，将星盟临时最高指挥官的气场撑得十足。
璃心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几杯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药剂。
她先将一杯颜色最浓郁、能量波动最温和的推到苏沉舟面前，轻声道：
“苏大哥，先把药喝了。叶姐姐说今天要讨论的事情……很重要，也很沉重。”
当她准备像往常一样用指尖引导药力时，苏沉舟手腕处皮肤下猛然窜过一道细微的黑色电弧，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璃心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但很快被她温柔的笑容掩盖。
雨柔如同鬼魅般从会议室的阴影角落中现身，将一枚还带着硝烟气息的微型数据存储器“啪”地按在金属桌面上。
“影骸在破碎星渊的活动频率增加了三倍，他们在挖掘什么东西，或者……在培育。”
她猩红的眼眸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叶红鲤身上：
“但比起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我更好奇，我们拼了半条命才碰到的那个‘王座’，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值得饲主如此大动干戈地抽取无数世界的能量？”
叶红鲤没有直接回答雨柔的问题。她抬起机械右手，指尖在虚拟操控界面上快速点过。
会议室中央的全息星图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极其模糊、信号干扰严重的影像——
影像中，是一片无法用常理描述的扭曲虚空，星辰的光辉在这里被拉长、撕裂，如同垂死生物最后的痉挛。而在这一切混乱的中心，矗立着一道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门扉的轮廓。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黑暗与毁灭法则构成，门框上布满了不断蠕动、仿佛活物般的诡异纹路，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让人感到灵魂仿佛要被吸入其中，彻底湮灭。
“这段影像，并非来自常规观测。”
叶红鲤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她的机械义眼内部，数据流的刷新速度快得异常：
“它是在王座领域能量反冲、维度壁垒出现短暂裂隙的瞬间，由‘烛龙’系统冒险捕捉到的信息残片。”
她操作了一下，全息影像旁边，浮现出另一组图像——那是用古老颜料绘制在某种兽皮或石板上的拓本，风格原始而粗犷，充满了虫界特有的符号。
“这是虫界抵抗军提供的，他们文明最古老、被视为禁忌的‘起源石刻’拓本。”
叶红鲤将石刻的图像放大，与那段模糊的影像并排对比。
会议室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石刻上描绘的图案，核心正是一扇与影像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巨大门扉。
不同的是，石刻上的门是敞开的，无穷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色洪流正从门后涌出，淹没星辰，撕裂星系。
而在那洪流的上方，一个模糊不清、却散发着无尽威严与冷漠的剪影（与饲主王座给人的感觉极其相似）正悬浮其上，仿佛在引导或控制着这场毁灭。
叶红鲤的目光扫过众人震惊的脸，用她那特有的、不带感情色彩的电子音，抛出了一个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真相：
“根据对石刻铭文的破译和能量特征对比，我们之前的认知是错误的。饲主进行的‘灵能虹吸’，其终极目的，并非为了创造某个强大的武器或领域，也并非单纯为了维系其自身存在。”
她顿了顿，似乎是为了让这个信息更好地被消化，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它的目的，是为了开启这扇门——‘终焉之门’。”
“终焉之门？”
苏沉舟眉头紧锁，体内那股属于王座领域的秩序力量似乎被这个词引动，传来一阵冰冷的悸动。
“是的。根据石刻记载和能量模型推演，‘终焉之门’并非饲主建造，它被认为是宇宙诞生之初便存在的、象征着终极‘终结’法则的具象化裂缝。饲主所做的一切，收集无数世界的能量，都是为了积蓄足够的力量，将这扇门……推开一道缝隙。”
璃心手中的药剂杯猛地一晃，几滴滚烫的药液溅出，落在她手背上，她却毫无知觉。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被她亲手治愈的伤员、虫界大地上刚刚萌发的嫩芽、孩子们纯真的笑脸……这一切，难道最终都要归于石刻上描绘的那片彻底的虚无？
“所以……”
灵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手中的断剑残骸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我们在虫界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人，仅仅只是……拖延了它开门的时间？”
“可以这么理解。虫界作为其主要能量源之一被切断，根据模型计算，至少将‘终焉之门’的开启进程推迟了三个月。”
叶红鲤调出复杂的能量损耗曲线图：
“但是，请注意影骸的动向。如果他们进行的‘深渊共生体’实验成功，很可能制造出某种能够替代或快速补充能量的‘钥匙’，从而抹平这个时间差。”
一直沉默旁听的阿木，突然闷声开口，他庞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也就是说……如果不阻止它们，不止是虫界，所有世界……都会被那扇门后面的东西……吃掉？”
他怀抱着的一小盆由他本源菌丝滋养的、刚刚发出新芽的盆栽，此刻那嫩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起来，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终极的恐惧。
“不是‘吃掉’，”
叶红鲤纠正道，她的机械义眼锁定全息影像中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门：
“根据石刻记载和能量频谱分析，门后存在的，更可能是一种宇宙尺度的‘重置’力量，一种将一切有序归于绝对无序、将存在化为‘终焉’的本源法则。饲主的目的未知，可能是想掌控这股力量，也可能是想释放它。”
苏沉舟猛地站起身，体内四股力量因他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再次冲突，让他周身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他走到全息投影前，死死盯着那扇“终焉之门”，瞳孔中的四色流光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亮起。
“三个月……”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也就是说，我们非但不能休息，还得主动找上门去，在它准备好之前，彻底砸烂这扇破门？！”
“理论如此。”
叶红鲤平静地确认：
“被动防御，等同于坐视毁灭倒计时。”
“我同意苏兄的看法！”
灵风“啪”地将断剑拍在桌上，眼中燃烧着战意：
“等敌人准备好再来打，那是蠢货！要打，就趁它病，要它命！”
雨柔把玩着那枚情报存储器，冷笑道：
“正好，新账旧账跟影骸一起算。他们不是喜欢在破碎星渊搞小动作吗？老娘陪他们玩个大的！”
璃心担忧地看向苏沉舟：
“可是你的身体……还有大家的伤……”
苏沉舟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位同伴——灵风的决绝，雨柔的狠厉，阿木的担忧，璃心的温柔，以及叶红鲤那冰冷面具下隐藏的、为计算那一线生机而近乎自毁的执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的能量躁动。
“璃心，记得你救我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他看向璃心，眼神变得柔和而坚定：
“希望，总是在最深的绝望中扎根。现在，这扇门就是宇宙的绝望，而我们，”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是我们所有世界的希望之根！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生存！”
他重新看向叶红鲤，语气不容置疑：
“叶红鲤，我需要最准确的情报，关于王座领域可能的弱点，关于终焉之门的能量结构；灵风，整编所有能战斗的力量，无论来自哪个世界！；雨柔，盯死影骸，他们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阿木，璃心，后勤和医疗就交给你们了，我们要以最好的状态，去打这场最后的仗！”
“没问题！”
灵风率先响应。
“乐意之至。”
雨柔舔了舔嘴唇。
“俺……俺会种出最多的粮食，治好所有的伤！”
阿木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膛。
“我会用生命守护每一份希望。”
璃心轻声却坚定地承诺。
叶红鲤看着迅速达成共识的众人，机械义眼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
她面前的光屏上，一个代表着“主动出击，直捣黄龙”的作战预案被快速生成，优先级标注为“最高”。
“作战计划草案，将在六小时内提交。”
她平静地宣布，然后补充了一句，声音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另外……根据最新情感模块模拟运算，‘希望之根’的比喻，逻辑契合度达到92.1%。是一个……不错的说法。”
苏沉舟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叶红鲤，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仿佛看到，在那冰蓝色的机械镜片之后，有什么东西，正极其艰难地、试图突破绝对理性的壁垒。
他咧嘴一笑，尽管身体依旧传来阵阵刺痛，但一股久违的、属于领袖的豪情与责任充斥胸臆。
“那就这么定了！目标——”
他抬手，指向全息影像中那象征着终极毁灭的“终焉之门”，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所有的犹豫与恐惧，
“砸烂那扇破门，把所谓的‘终焉’，给它塞回老家去！”
……
（本 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