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顺着指尖爬上来的时候,我还在想那条被我撕了的律令。
不是后悔——三千年来,我改过、绕过、炸过的规则比天上的星子还多,可从没一条像这次,改完之后心里反而空了一块。那句“违者反受天谴”炸得干脆,可炸完的灰烬里,飘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像是谁在背后笑了。
寒星的手还按在我鞋底,血迹半干,黏在靴面上有点痒。她抬头看我,眼神晃得厉害,像池水底下倒映的火光。
“主子?”她嗓门有点抖,“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我没答。
因为我的耳朵里,正有一串字在跳:**非此界之人,当诛**。
不是外头传来的,是从脑子里冒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跟《天命漏洞手册》里的批注一个调调,可这回不是吐槽,是审判。
眉心那道旧伤猛地一炸。
不是疼,也不是痒,是熟。
就像老房子漏雨,每次下大雨前,墙缝都会先吱呀响两声。这伤也是,每逢命运要动手,它就提前报信。
眼前一黑。
不,不是黑,是灰。天地没了颜色,也没了边界,只有无数金线悬在空中,每一条都刻着字,密密麻麻,全是针对我的条款。锁链垂下来,全指着我。
又是这套。
我冷笑,刚想翻手册找漏洞,却发现这次不一样——这些律令不是从外头压下来的,是从我身体里长出来的。它们缠着我的神魂,像藤蔓爬树,越收越紧。
“楚昭此人,本不存在。”
八个字轰下来,震得我耳膜发颤。
可就在这时,手腕一暖。
一道红光缠上来,顺着脉门往心口钻。我偏头一看,寒星整个人扑在我身侧,手死死扣着我的腕子,锁骨下的血契纹路烧得通红,像熔化的铜汁在皮下流动。
“主子!”她吼得脸都涨红,“别一个人扛!”
她的声音像根钉子,把我从那片灰白里拽了出来。
我喘了口气,发现自己还站在血池边上,星核悬浮在掌心上方三寸,蓝光流转,纹路和手册里的批注一模一样,连那个歪歪扭扭的“建议裁员”都原样复刻。
可它不该这么安静。
改写规则后,它该崩、该炸、该引发一场三界震荡才对。现在这样,太像……在等什么。
我抬手想碰它,指尖刚靠近,眉心又是一阵抽搐。
这一次,不是律令压下来,是记忆涌上来。
画面一闪——
荒古战场,天裂地陷。
我穿着司天官的玄袍,左眼还没戴琉璃镜,右臂断了一截,血顺着指尖滴在焦土上。怀里抱着个少女,眉心有颗朱砂痣,气息将断。
她快死了。
可她是唯一一个,在我被九重天围剿时,敢冲出来挡刀的人。
我记得她叫什么来着?
忘了。
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没了。
于是我把自己的半缕神魂抽了出来,塞进她心口。
不是救人,是续命。用我的存在,换她多活一刻。
做完这事,我倒在地上,笑了一声。
“等我回来。”我说。
可我知道,我回不来。
下一瞬,画面碎了。
我猛地睁眼,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
寒星正死盯着我,嘴唇发白:“刚才……那是我?”
我没吭声。
她却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傻:“难怪您总骂我蠢,原来我一半脑子是您的。”
“闭嘴。”我皱眉,“谁准你擅自解读记忆了?”
“可它自己冒出来的啊。”她指了指锁骨,那里原本是血契纹路的位置,现在已经变成一枚流动的金印,像活的一样,随着呼吸起伏,“而且……它认您。”
我眯眼。
确实不对劲。
血契是单向束缚,主控在我。可现在的印记,是双向的。我能感觉到她的痛,她也能感知到我神魂的波动。这不是契约,是共生。
“破铜烂铁!”我敲了下袖口。
空气嗡了一下,星盘浮出来,边框篆文滚了几圈,最后跳出一行字:
**【双生魂印激活,命格交织度37%】**
**【警告:非此界者与残魂宿主产生深度绑定,漏洞进度80%】**
我挑眉:“八成?看来天道挺急。”
寒星听得直眨眼:“啥意思?我成您八折优惠券了?”
“差不多。”我冷笑,“以后我死,你也得陪葬。”
她愣了下,然后咧嘴:“那您可得好好活着,不然我亏大了。”
我懒得理她,低头看星核。
它还在转,蓝光越来越稳,像是完成了某种校准。而我的眉心,那道伤开始发烫,仿佛有东西要钻进去。
“别碰。”寒星突然伸手拦我,“刚才那记忆……是不是您把魂塞给我了?”
“关你什么事。”我甩开她手,“我要是想瞒,也不会让你看见。”
“可您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声音低了点,“我找了您三辈子,您就躲在这破阁里数漏洞?”
我一顿。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更没想到,她居然记得。
“我不需要你找。”我冷声,“我只需要你活着。”
“可活着干嘛?”她瞪我,“等您哪天心血来潮,再把我扔进哪个阵法里当开关?”
我没说话。
她喘了口气,忽然抬手拍了下自己脑门:“哎哟,我跟您吵啥,您又不是真主子。”
“我不是。”我盯着她,“我是你爹都嫌老。”
她翻白眼:“那您倒是别救我啊,让我死在十八渊多好,省得现在又疼又烧。”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一晃,单膝跪地,手撑在地上,锁骨下的魂印猛地亮起,金光顺着血管蔓延,整条手臂都在抖。
“狗崽子!”我一把扣住她肩头,发现她体温高得吓人。
半妖血脉失控了。强行催动血契对抗律令,已经超负荷,现在魂印觉醒,等于在她体内点了一把火。
我抬手就是一扇柄砸她脑门。
“清醒点!命是你自己的,别随便往我身上贴!”
她被打得一偏头,却笑了:“可您当年……不也把我一半魂魄塞进这身子?”
我手一顿。
她说得对。
是我先动的手。
是我把她拖进这场烂事的。
就在这一瞬,魂印突然共鸣。
金光从她身上炸开,直冲我眉心。星核悬在头顶,蓝光倾泻而下,像雨水浇进干涸的河床。
我闭眼。
记忆再次浮现——
还是那片战场,我还是那个我。可这一次,我看清了细节。我剜出的不是她的心脏,是我的神魂。我流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您走吧,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
记住我。
记住那个在末日里,拼了命也要给她一条活路的人。
画面散去,我睁开眼。
寒星还跪在地上,但魂印已经沉入皮肤,成了真正的烙印。她抬头看我,眼神清明,没有恐惧,也没有疑问。
“主子。”她轻声说,“我回来了。”
我没应。
只是抬手,把星核按进了眉心。
一瞬间,全身经络炸开,像是有千百根针在扎。可奇怪的是,我不觉得痛。反而有种……补全的感觉。
就像一块缺了三千年的拼图,终于咔哒一声,嵌了进去。
星盘飘在头顶,篆文缓缓滚动,最后定格成一句话:
**【史诗级更新完成】**
**【新规则加载中:双生魂印,命格同源】**
我站直身体,左眼异瞳深处,浮起一道金纹,和寒星锁骨下的魂印,一模一样。
她挣扎着站起来,手按腰间星盘碎片,站回我身后半步。
前方,墓殿深处,八道石门缓缓浮现,门上刻着卦象,每一扇都透着死气。
我往前走了一步。
她跟上。
脚步几乎同步。
我忽然停下。
“刚才那记忆……”我低声问,“你信哪个版本?”
她没犹豫:“我信您。”
“要是我骗你呢?”
她笑了:“那您就得负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