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碑动了。
不是震动,是整块石体缓缓偏转,像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那道裂缝张开得更大,金光如潮水般涌出,映得我和寒星的脸都泛着铜锈色。
我下意识将她往身后一扯,左眼的琉璃镜突然发烫。视野里,那些原本只是静静流淌的金色脉络,此刻竟浮现出一行扭曲的符文——和渊主那串骷髅念珠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不对。”我低声说,“这碑不是自己动的。”
寒星还盯着那裂缝,呼吸有点急:“主子,刚才那滴光……是不是……”
话没说完,地面猛地一震。
一块焦黄的羊皮卷从裂缝中飞了出来,像被谁扔垃圾一样甩到我们面前。它边缘燃着幽蓝火苗,表面密密麻麻全是蠕动的文字,正一个接一个往下掉。
是残页。
但它现在不“残”了,反倒像是刚吃饱喝足,通体鼓胀,连火焰都烧得格外精神。
“楚昭……”它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像磨刀,“你忘了三千年前的事吗?你爹死的时候,你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你不孝啊。”
我皱眉。
这玩意儿以前疯言疯语也就罢了,什么时候学会人身攻击了?
更离谱的是,随着这句话落下,一个硕大的“孝”字凭空浮现,由无数细小的篆文拼成,像锁链一样朝我缠过来。那字一出现,我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就自动翻到了一页——**“虚伪道德绑定必遭反噬”**。
我冷笑一声,折扇一抬,轻轻敲在那“孝”字的横划上。
“我爹?”我嗤笑,“你管那个为了升仙把自己亲儿子献祭给天梯的老东西叫爹?他死那天,我还顺手把他供奉的牌位点了当柴烧,顺便炖了锅狗肉。”
扇尖触字的瞬间,那“孝”字猛地一颤,像是被戳中了某个bug。紧接着,整条锁链发出刺耳的崩裂声,哗啦碎成一片灰烬,飘散在风沙里。
残页剧烈抖动,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不可能!”它尖叫,“这是天道认证的伦理铁律!你怎么能……”
“伦理铁律?”我打断它,扇子指着它的鼻子,“你主子渊主,三千年前为了吞个凡人国运,亲手把‘忠君’写成‘吃人’,现在跟我谈伦理?”
我往前一步,语气更毒:“再说,谁告诉你我是人了?我当神官那会儿,你们这些所谓‘天理’还不是看心情改规则?今天说‘孝感动天’,明天发现鬼差打哈欠就没感应——规则都他妈是补丁堆出来的,你还指望我跪着听你念经?”
残页彻底僵住,连火苗都熄了半边。
然后——啪。
一块半透明的玉简从它体内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玉简只有半块,断口参差,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的,表面刻着几个模糊的字,但还没等我看清,寒星一把抓住我手腕。
“别碰!”她声音压得很低,“它在骗你。”
我挑眉。
她指了指那玉简:“你看边缘。”
我眯眼一看,果然,那断口处有一圈极细的暗纹,和之前渊主虚影出现时悬浮的血刃气息同源。这不是线索,是陷阱。碰了就会暴露位置,引来真正的麻烦。
“还挺机灵。”我收回落下的扇子,没去捡那玉简,反而一脚踩进旁边一道地缝,折扇插进去轻轻一撬。
记忆空间微微震荡。
这一招我用过不少次。当年在冥河底下修渡魂舟,就是靠这种小动作干扰规则稳定,让老怪以为我真要拆船卖木头。现在也一样——我不动那玉简,但可以让整个空间产生短暂紊乱,逼它自己显形。
果然,几秒后,玉简表面浮起一层薄光,自动投影出半句话:
**“天命簿碎片在……”**
后面没了。
但我已经够了。
残页瘫在地上,火苗全灭,文字掉得七七八八,只剩最后两个字还在挣扎:
“……错了……”
我蹲下身,用扇尖挑起它的边角:“谁错了?”
它不答,只是颤抖。
“是你被渊主污染了?”我继续问,“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他埋在这段记忆里的探针?”
残页终于发出一声哀鸣,像是认命了:“我只是……想说出来……可每次说真话,就会被撕掉一个字……”
我站起身,把扇子收回腰间。
真相从来不是藏得多深,而是谁能撑到最后还不疯。
眼下这局面,残页被操控,残碑被篡改,连记忆都能被植入陷阱。唯一没变的,是寒星还站在我身后,手一直按在锁骨下,脸色有点发白,但眼神没乱。
“主子。”她忽然轻声说,“外面……有人在动。”
我回头:“哪儿?”
“不是直接靠近。”她闭了闭眼,像是在感应什么,“是血契在震,频率变了。像有人在远处敲钟,一下一下,往这边传波纹。”
我立刻明白。
这不是敌人杀上门,而是某种共鸣机制被启动了。就像你扔块石头进池塘,涟漪能传很远。现在的问题是——谁扔的?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
我盯着地上那半块玉简,没再碰它。
我知道只要一拿,对方立刻就能定位到这片记忆空间的坐标。而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不明身份的“援军”打着帮忙的旗号冲进来搅局。
“谁来都一样。”我说,“想查我的底细,就得做好被反查的准备。”
我抬起脚,冲着那玉简轻轻一踢。
它滑出去三尺,停在裂缝边缘。
下一秒,整片战场的风沙忽然静止了一瞬。
仿佛时间本身,也被惊了一下。
寒星猛地睁眼:“主子!”
我也看到了。
玉简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新字,极淡,像是用雾写的:
**“你也配称子?”**
我没笑。
但这话太熟了。
那是三千年前,我在九重天毁籍时,天道执笔人甩给我的最后一句骂。
而现在,它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块来历不明的玉简上,像是专门等着我来看。
我慢慢弯腰,拾起折扇。
“看来。”我对着空气说,“有些人以为注销了账号就能装死,其实后台日志清不干净。”
寒星看着我:“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我望向那道仍在缓缓 pulsing 的裂缝,声音冷下来:“既然有人想看戏,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我抬脚,朝玉简走去。
寒星想拦,又没动。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行字的刹那——
她突然抬头,目光射向虚空某处,嘴唇微张:
“主子,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