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满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沈越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挑衅。
这个表情从来没有出现在过沈越熟识的陆小满身上过。
他不是陆小满。
沈越现在无比确定,最起码,他绝对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陆小满。
那原来的陆小满去哪了?
探究的视线一点点的从陆小满的脸上划过,沈越平静的收回了视线。
陆逢时绝对知道这件事,但是......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对方的态度很奇怪,但沈越目前并没有打算去逼问陆逢时,就目前来看,对方似乎一直在约束着眼前的这个陆小满。
可是......
沈越有个预感。
眼前的这个陆小满不可能一直受陆逢时约束的。
他绝对会反,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小孩子的欢呼声传了过来,只见刚才还哭哭啼啼的小小满,此刻正被陆父搂在怀里,手里捧着碗高兴的欢呼着。
饭做好了。
沈越抬手拍了拍陆小满的肩膀,朝着那边走了过去,陆母已经给众人盛好了饭,沈越看着眼前的东西喉咙滚动,但侧头就看见陆母正殷切的看着这边,沈越沉默了一下,还是艰难的将碗捧起来喝了一口。
很烫,但紧随其来的便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沈越不动声色将口中只能称之为可以让人活着的东西给咽了下去,抬起头,冲着陆母轻轻点了点头。
陆母瞬间笑弯了眼睛,连声说道:“好吃就多吃点,多着呢。”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沈越垂眸,喝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味觉对这股怪味已经麻木,沈越这才小小的松了口气,而另一边,陆逢时却吃的很慢,热气熏得她脸颊泛红,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有多少年没有吃到过这股熟悉的味道了呢?
这股妈妈的味道。
她甚至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记忆里有关妈妈最后的记忆,便是那张满是血污的脸颊,她的嘴角裂到了耳根,露出了森白的牙齿,脸上挂着诡异的笑,伸出的手早已干枯,就像是一截焦黑的树枝。
那不是她的妈妈。
那是一个披着妈妈的皮,渴望吞噬他们血肉的怪物。
当时的她是什么样的呢?
她吓坏了,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如果不是只有几岁的弟弟跑过来牵住她的手的话,陆逢时觉得自己当时可能就要死在那里了。
整个石头村乱成了一团,尖叫,哭泣,哀嚎伴随着父亲撕心裂肺的大喊,陆逢时被父亲一把抱了起来,陆小满则被他背在身后,他脚步踉跄的向外跑去,却不敢停下来。
陆逢时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她甚至透过缝隙,看到了四肢并用的追在他们后面不断发出嘶喊声的怪物。
那是她的妈妈。
那又不是她的妈妈。
热气重新涌了上来,陆逢时有些难受的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一只小手伸到了她的脸上,手指笨拙的在她的脸颊上摸了摸。
陆逢时诧异的抬头。
只见小逢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她手里还捧着吃的一干二净的饭碗,表情平静的看着她。
“姐姐。”
她轻声道:“你怎么哭了?”
陆逢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女孩歪了歪头,小手在她的脸上又蹭了蹭,陆逢时这才恍然自己正在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她垂下眼,随便用手擦了擦。
“没事......”
声音有些哑,但她却扯出了一个笑,小女孩没有再说话,她看着陆逢时,好半天才说:“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多吃点,我一直都是这样,吃饱了就不会心情不好啦。”
“嗯。”
陆逢时努力抑制住自己哽咽的声音,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女孩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离开了这里,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从陆逢时的身后响起。
“姐。”
是陆小满。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逢时不想回头,她低头小口小口的吃着碗里的东西,陆小满也不生气,反而顺势坐在了陆逢时的腿边,他坐的地方比陆逢时坐的地方低一点,整个人矮了一截,他干脆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她的膝头。
陆逢时低头看去,就见陆小满瘪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语气委屈的不行。
“沈越他们打我,他们还勒我脖子,差点就给我勒死了,疼死我了。”
陆逢时依旧没有说话,陆小满这下是真的不乐意了,他垂眸,掩饰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恼怒,声音放的更软:“我是你弟弟,你都不帮我说话。”
陆逢时:“......”
她用手里的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糊糊,约莫几秒后,才平静的说道:“小满,我们都长大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管。”
陆小满伸手去拽陆逢时的手:“长大了,你就不是我姐姐了吗?”
他抬眼,墨镜顺势下滑,不远处的火光映照在他浅色的瞳孔里,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蛊惑。
“姐,不要像之前那样了,你留下来吧,你看,这里有爸爸,有妈妈,有我们,还有大家。”
“只要你留下来,田里会一直都结果子的,那些沙蛇再也不会进村,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的怪物。”
“我们一家人,你还有我,我们永远这样生活下去......不好吗?”
恶魔的低语在陆逢时的耳边不断的回响,她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勺子,但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低头去看陆小满,目光在缓缓的落在了不远处。
小逢时此时正被母亲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给她梳着头发,而小小满则如同她现在跟陆小满的姿势一样,坐在姐姐的脚边,脸上带着笑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引得小逢时不满的伸手拍了两下他的脑袋,他嘴巴一撅,自顾自的生闷气,下一秒就被爸爸给高高的举了起来。
那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陆逢时看的很认真,这让少年的心头升起了希望。
或许......
姐姐这次真的会留下来跟他一直生活在一起呢?
如果那样的话。
只要她愿意的话,他可以放那些人离开这里。
只要她愿意......
“小满。”
就在他还在疯狂思考的时候,陆逢时突然开口了。
少年眼含惊喜的抬头,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姐姐。
陆逢时笑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家弟弟的头发,柔软的白发在她的指缝中穿梭,她轻声道:“我不会留在这里。”
陆小满的笑意僵住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小满,人不能一直活在假的世界里,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的。”
陆逢时的指尖缓缓的落在了陆小满的脖子上,那里没有脉搏,没有温度,只有一片的冰凉。
“我总是逃避,刻意的不去想过去的那段记忆,骗自己说你还活着,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可......假的就是假的。”
陆逢时深吸一口气,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语气很轻,但却很郑重,
“小满。”
“你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