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后的阴影在传送光涡消散的刹那凝实。
韩林的玄衣下摆还沾着遗址的尘灰，指尖仍残留着本源抽离的灼痛，便听见身后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
他垂眸盯着自己交叠在腰间的双手——虚契拟态已将他的气息收敛成一团混沌，连灵识都裹上了层命运猎手特有的暗雾。
站住。
声音比记忆中更冷，像淬了冰的铁锥。
韩林慢慢转身，看见石阶上立着道玄色身影。
月光从残破的穹顶漏下，恰好落在对方眉骨处那道旧疤上——那是二十年前夜探万蝠古窟时，他替墨玄挡下的噬血珠碎片留下的。
此刻这道疤泛着青，衬得对方眼底的冷意更浓。
大人。韩林弯腰行礼，喉间压着刻意放轻的沙哑，属下奉命追查逆命者行踪，在断剑原发现传送阵残留。他余光扫过对方腰间——本该挂着的青云门竹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条缠绕着血色符文的锁链，链头坠着枚半残的青铜钥匙，与他方才在祭坛暗格发现的那半枚缺口严丝合缝。
墨玄的指尖突然扣住他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颧骨。
韩林的瞳孔微缩，却在触碰到对方掌心温度的瞬间松了半口气——这不是傀儡，至少还有活人的体温。逆命者？墨玄的拇指碾过他伪装的面部纹路，你该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逆命者，只有不肯承认自己是棋子的蠢货。
韩林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三年前在祖师祠堂，墨玄还会摸着他新铸的剑鞘说小师弟手巧；半年前正魔大战时，这人还替他挡过三妙仙子的冰魄银针。
此刻对方眼底的冷光让他想起被蚊道人吞噬的苍松道人的眼睛，空洞得像被挖去了魂。
大人教训得是。他垂下眼，让伪装的怯懦从指缝里渗出来，只是属下在传送阵里......他故意顿了顿，闻到了锁链的味道。
和您腰间这枚钥匙的气息很像。
墨玄的手指骤然收紧。
韩林听见骨骼发出的脆响，却在剧痛传来前，对方突然松开手退后两步。
青铜钥匙在夜风里轻颤，发出类似婴孩啼哭的嗡鸣。你倒是会挑话头。墨玄的声音里浮起丝他从未听过的倦怠，去把断剑原的星图拓本拿来，三日后子时前送到玄火坛。
韩林刚要应下，怀中的玉牌突然发烫。
那是陆雪琪亲手刻的同心契，只有她用冰魄真气注入时才会触发。
他不动声色地按住衣襟，感觉到玉牌震动的频率——三长两短，是已启动传送的暗号。
属下这就去。他弓着背倒退两步，在转身的刹那瞥见墨玄低头轻抚那枚钥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动作像极了当年墨玄擦拭那柄跟随他二十年的青霜剑，那时他总说剑有灵，得哄着。
青云山后山的寒潭边，陆雪琪的指尖在青铜阵眼上划出最后一道冰痕。
她身后的张小凡正闭目调息，锁链自他腕间垂落，在地面投下交错的阴影。雪琪，这传送阵......张小凡突然睁眼，锁链发出刺耳的震颤，你有没有听见？
像是有人在喊。
陆雪琪的手顿在半空。
她记得韩林说过，墨玄失踪那日，最后传讯里只重复着师兄救我。
此刻潭水倒映的月光突然扭曲，传送阵的纹路泛起幽蓝，正中央的星图竟与韩林描述的遗址星图重合。抓紧我。她反手攥住张小凡的手腕，锁链在两人掌心交缠的瞬间，她分明看见张小凡锁链上的符文与墨玄那枚钥匙的纹路，在虚空中勾勒出半扇门的轮廓。
小凡，你锁链的气息......她的声音发紧。
和墨师兄有关。张小凡低头盯着锁链，喉结滚动，刚才在震，像在回应什么。
三年前我入魔时，锁链也这样震过，后来......他没说后来是碧瑶用痴情咒替他挡了致命一击，只将锁链攥得更紧，韩林说过，命运之门的钥匙在我们这些逆命者身上。
或许墨师兄......
到了。陆雪琪打断他的话。
传送阵的蓝光漫过脚面时，她瞥见潭边的老槐树后闪过道玄色身影，等再看时却只剩风卷着落叶打旋。
遗址里，韩林躲在坍塌的照壁后，指尖抵着眉心。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异常气息，是否启动签到？他没急着回应，目光锁着二十步外的墨玄——对方正站在祭坛前，那枚钥匙与金片严丝合缝嵌进石槽，暗红血珠顺着纹路爬满星图，将熄灭的星子重新点亮。
师兄，你看。墨玄突然开口，像是对着空气说话，当年我们说要勘破命运，如今才知道......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抬手抹过眼角，再放下时掌心沾着血，原来要勘破的，是我们自己。
韩林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分明看见，在血珠漫过星图的刹那，墨玄眼底闪过道清光，像极了当年两人在祖师祠堂夜谈时，对方说到守剑人当护道时发亮的眼睛。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检测到墨玄气息异常，是否消耗本源签到？
韩林望着祭坛上逐渐成型的血色星图，望着墨玄颤抖的指尖，缓缓闭上眼。
他知道，这一次签到，或许能解开那个在他梦里纠缠了三年的问题——墨九临终前望向西边的眼神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夜风卷着血腥味灌进遗址，青铜门后传来锁链崩断的轻响。
韩林睁开眼时，恰好看见墨玄转身，眼底的清光已彻底熄灭，只余一片死寂的暗红。
青铜门后的风卷着血锈味灌进韩林的鼻腔时，系统提示音终于不再重复。
他盯着墨玄眼底翻涌的暗红，喉间尝到本源燃烧的苦腥——这是第三次消耗本源签到，上一次还是在万蝠古窟替陆雪琪挡下七尾蜈蚣的毒液。
签到确认。
识海炸响的机械音裹着数据流，韩林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掐进掌心。
视网膜上浮现两行猩红小字：
【检测目标：墨玄（原青云守剑使）】
【异常数据：目标体内存在双重意志，主意识（本源残片）占比37%，次意识（高维侵蚀体）占比63%】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三年前无咎道人临终前咳着血说命运之门后有吃人的嘴，此刻终于在数据里照见了轮廓。
高维侵蚀体...韩林想起被蚊道人吞噬本源的苍松，想起正魔大战时突然失控的三妙仙子——原来那些空洞的眼神，都是被这东西啃噬了主意识。
逆命者的走狗。
墨玄的声音突然刺进耳骨。
韩林猛地抬头，正撞进对方淬毒的视线里。
但这一次他没躲，反而在对方逼近时，抬手按住了腰间那半枚青铜钥匙的仿制品——方才签到时，系统顺道解析了祭坛石槽的纹路，他用虚契拟态伪造了半枚钥匙，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
大人。他故意让声音发颤，属下...属下在断剑原还听说，钥匙继承者最近在南疆现身了。
墨玄的手掌拍在他身侧的断墙上，碎石簌簌落在韩林脚边。
他能看见对方喉结剧烈滚动，那道旧疤从青转紫——像极了当年两人夜探万蝠古窟时，墨玄为他挡下噬血珠碎片后，伤口感染的模样。
谁告诉你的？墨玄的指节抵住他后颈大椎穴，是那个总把冰魄剑擦得发亮的陆雪琪？
还是总揣着烧火棍掉眼泪的张小凡？
韩林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分明在这句话里听见了裂痕——真正的墨玄绝不会用这种恶意的语气提起同伴。
三年前正魔大战，墨玄替陆雪琪挡冰魄银针时，还笑着说小陆姑娘的剑，该用来斩妖不是挡灾；半年前张小凡为碧瑶伤心，墨玄偷偷塞给他一坛桂花酿，说那丫头要是看见你这样，得拿烧火棍敲你脑袋。
是...是南疆的赶尸人。他垂下眼，让虚契拟态的怯懦漫过全身，说继承者带着半枚钥匙，要去玄火坛开什么门...
话音未落，墨玄的手突然掐住他后颈，几乎要将他提离地面。
韩林的脚尖擦过碎石，却在触及对方手腕的瞬间，捕捉到那道若有若无的震颤——是主意识在挣扎。
他想起系统数据里37%的本源残片，喉间泛起酸意。
玄火坛？墨玄的声音突然裂开道缝，像破了瓷的茶盏，玄火坛的鼎...鼎里镇着...
镇着青云历代守剑人的剑魄。韩林接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您教我的，每代守剑人卸任前，都要将本命剑投入玄火鼎，用火焰淬炼百年，再铸新剑。
墨玄的手指骤然松开。
韩林踉跄着后退两步，看见对方仰头望着残破的穹顶，月光正落在他颤抖的睫毛上。
有那么一瞬，他眼底的暗红褪成了清潭般的黑——那是当年在祖师祠堂，墨玄摸着他新铸的剑鞘说小师弟手巧时的眼神。
系统提示：检测宿主处于高危状态，是否临时增强契约共享效果？
韩林的识海再次震动。
他想起方才陆雪琪玉牌的震动——三长两短，传送已启动。
此刻遗址外的寒潭边，陆雪琪和张小凡应该正踩着传送阵赶来。
他望着墨玄腰间那枚血色钥匙，突然笑了：启用。
本源如潮水般从丹田涌出，顺着虚契拟态的纹路渗进虚空。
他知道，这是将剩余的三日无敌契约效果注入了张小凡体内——那孩子总爱硬扛，上次为救田灵儿硬接了三妙仙子的冰魄银针，这次说什么也要替他挡些灾。
够了。墨玄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暗红重新漫上眼底，三日后子时，带着星图拓本去玄火坛。
若敢耍花样...他指尖划过韩林喉结，我会亲手剜了你的魂。
韩林垂首应下，余光瞥见对方转身时，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钥匙——和当年擦拭青霜剑的动作分毫不差。
他望着那道玄色背影没入迷雾，直到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目标退场，当前危险等级下降至中危。
夜风卷着碎叶掠过祭坛，血色星图的纹路逐渐暗淡。
韩林摸出陆雪琪刻的同心契，玉牌还残留着她冰魄真气的凉意。
他望着墨玄消失的方向，系统数据里的37%本源残片在识海闪烁——原来墨玄从未真正离开，只是被高维侵蚀体困在了身体里。
师兄。他对着迷雾轻声说，我来接你回家。
话音未落，遗址外传来传送阵启动的嗡鸣。
韩林转身时，正看见陆雪琪提着冰魄剑跃过断墙，张小凡跟在她身后，腕间锁链泛着幽蓝的光——和墨玄那枚钥匙的纹路，在虚空中隐隐勾勒出半扇门的轮廓。
而在迷雾深处，一道玄色身影停住脚步。
他摸向眉心，那里有团若有若无的清光在挣扎，像极了二十年前夜探万蝠古窟时，小师弟替他挡下噬血珠碎片后，眼里的光。
如果你真是他...他对着空气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别再来打扰我了。
迷雾渐浓，将这句话卷向玄火坛的方向。
韩林望着同伴们跑来的身影，又望了望迷雾深处，掌心的同心契突然发烫——那是陆雪琪的冰魄真气，带着几分急切的温度。
月光漫过坍塌的照壁，韩林的玄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陆雪琪和张小凡越来越近的身影，眼底闪过坚定的光——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同伴，成为命运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