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崩解的剧痛如亿万根钢针,从韩林意识的最深处扎入,再狠狠搅动。
每一个念头都被撕扯成碎片,每一寸精神都仿佛在被无形的磨盘碾压。
他感觉自己正在沉沦,坠入一个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永恒深渊。
那代表着命运主宰的“自己”,正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他的意识彻底消亡,好接管这具完美的躯壳。
就在这最后的防线即将崩溃的刹那,一声尖锐而古老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韩林的魂海中炸响。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神魂本源中那支始终沉寂的签印之笔。
这支陪伴他穿越诸天、签下无数因果的笔,此刻通体剧烈震颤,笔杆上那些繁复而神秘的纹路,第一次不再是内敛的暗金色,而是迸发出如同太阳核心般炽烈夺目的光芒。
金光刺破了笼罩韩林神魂的黑暗,带来一丝灼热的暖意。
它在反抗!
这支象征着“缔结”与“记录”的笔,被命运主宰的力量扭曲,变成了禁锢与操控的工具。
这种亵渎,终于引爆了它潜藏最深处的意志。
它不愿再做枷锁的铸造者,不愿再为虚假的命运描摹轨迹。
“嗡——”
伴随着一声仿佛要燃尽万古的悲鸣,签印之笔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选择了最极端、最惨烈的方式——燃烧自身。
它以笔内的本源灵性为薪,以韩林不屈的意志为火,金光在一瞬间从璀璨化为焚天煮海的苍白烈焰。
它不再是签印之笔,在这一刻,它化作了一支“焚天之笔”!
苍白的火焰沿着那些无形的命运锁链疯狂蔓延,那些由因果律编织、坚不可摧的枷锁,在火焰的灼烧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嚎。
它们开始扭曲、变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强行剥离开始了,但这股力量还不够,焚天之笔的燃烧更像是一场同归于尽的豪赌,它在解放韩林的同时,也在飞速消耗着自己和韩林的本源。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一缕微弱却无比决绝的幽兰残火,从韩林神魂的角落悄然浮现。
那是柳烟,她仅存的最后一丝残魂。
她一直静静地守护着,等待着,如今,她感应到了焚天之笔那悲壮的意志。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诀别的话语。
那朵小小的、仿佛风中残烛的幽兰火焰,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飘向了那片苍白的焚天之火。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也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当幽兰残火触碰到苍白火焰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极致的升华。
柳烟将自己最后的神魂之力、最后的执念、最后的爱恋,全部融入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苍白的火焰瞬间染上了一层温柔而坚定的幽兰之色。
火焰的威力没有增长,但其本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火焰是纯粹的毁灭与抗争,那么此刻,它多了一分守护与斩断过去的决绝。
这是柳烟的意志,她用自己的牺牲,为韩林点燃了斩断一切束缚的希望之火。
“咔嚓!”
第一根命运枷锁,在染上幽兰色的火焰中应声断裂。
与此同时,遥远的第八碑残影所处的奇异空间内,正盘膝而坐、以心神守护着那方世界的陆雪琪,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的天琊神剑在身前不住地轻鸣,传递来一阵阵剧烈的空间波动。
她看不到命运观星台上的景象,但通过那冥冥之中的联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韩林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抗争。
他的气息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攀升,却又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
不能再等了!
陆雪琪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必须做些什么,切断敌人可能存在的任何后援。
她贝齿紧咬,一抹鲜血从唇角溢出,却被她直接喷在了天琊剑身之上。
刹那间,天琊神剑蓝光大盛,一股纯粹、浩渺、带着诛仙世界独有韵味的气息冲天而起。
这不是她个人的力量,而是她通过第八碑,暂时借用了一丝诛仙世界的本源之力!
“斩!”
一声清叱,陆雪琪挥剑斩出。
这一剑,没有斩向任何实体,而是凭借着与韩林之间的感应,直接斩向了虚空中那个维系着命运中枢与外界联系的能量节点。
那里,是命运主宰汲取诸天世界负面情绪与因果之力的根源!
剑光如一道划破黑暗的蓝色闪电,精准无误地劈在了那个无形的节点上。
空间剧烈地震荡了一下,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被从中剪断。
命运观星台上的“自己”,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剧变,他感觉到自己与外界的能量流被强行中断了!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另一场剧变也在命运中枢的某个夹缝中爆发。
那个由无数冤魂和因果之力凝聚而成,镇压着张小凡的巨大“命”字符文,其内部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随着韩林那边的命运锁链开始崩断,这个作为锁链总源头的符文也失去了根基。
“轰——!”
“命”字符文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破碎的光点。
一道身影从中挣脱而出,踉跄着跌落在虚空之中。
是张小凡!
此刻的他凄惨到了极点,半边身子都已残缺,浑身缠绕着尚未完全消散的黑色锁链,意识更是虚弱得如风中残烛。
但他那双黯淡的眼眸里,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看到了远方观星台上正在与命运抗争的韩林,感受到了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焚天之火。
他明白了。
没有丝毫犹豫,张小凡强行催动身上那些残存的命运锁链,这些曾经束缚他的东西,此刻却被他反向利用。
他嘶吼着,将所有锁链刺入自己的残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稳定的能量媒介。
“韩林……接着!”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从“命”字符文崩溃中逸散出的庞大能量,通过锁链,强行传导向韩林。
他以自己的身体为桥梁,为韩林提供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能量支撑!
来自柳烟的牺牲,来自陆雪琪的隔断,来自张小凡的接力,三股力量在这一瞬间汇聚到了韩林身上。
韩林紧闭的双眸豁然睁开,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燃烧的、带着幽兰色泽的苍白火焰。
他高举手中那支已化作“焚天之笔”的神器,屹立于命运观星台之上。
他身上的命运枷锁,已在刚才的连番冲击下寸寸断裂。
他自由了。
现在,轮到他来终结这一切。
他看向观星台中央那片由亿万星辰光辉构成的书写板,那是整个命运系统的核心。
他手持焚天之笔,没有片刻迟疑,笔锋之上,凝聚了柳烟的决绝、陆雪琪的信念、张小凡的坚韧,以及他自己挣脱一切的意志。
笔走龙蛇,带着无尽的决意,他在那片星辰光幕上,写下了两个字——
终结!
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整个命运中枢,这个维系着无数世界虚假轨迹的庞大机器,开始了它的末日。
第一个变化,是观星台周围那些代表着一个个世界的星辰。
它们的光芒开始迅速黯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灭了火焰,一颗接一颗地熄灭下去。
紧接着,那条贯穿整个虚空的命运长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河水倒流,巨浪滔天,最后轰然一声,从中间断裂开来。
所有世界的命运轨迹,在这一刻被彻底打乱、重置。
无数被操控的木偶,在这一刻,他们的丝线断了。
“不——!”
那个与韩林一模一样的“自己”,在天崩地裂般的崩塌中发出了最后歇斯底里的怒吼。
他的身体正在不断地消散,化作最原始的数据流。
“你做了什么?你毁掉了规则!你毁掉了维系一切的秩序本身!世界将陷入永恒的混乱!”
韩林手持即将燃尽的焚天之笔,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
“我不需要你们制定的秩序,”他的声音平静而冰冷,回荡在正在崩塌的世界里,“我要的,是自由。”
话音落下,他挥动了手中的笔。
那不再是书写,而是斩落。
一道苍白的火焰划过虚空,将那个“自己”最后的存在痕迹,连同他绝望的嘶吼,彻底抹去。
整个世界,安静了。
命运中枢的崩塌还在继续,但已经没有了声音。
一切都在无声中走向终结。
星辰、长河、观星台……所有的一切都在分解,化作最微末的尘埃,然后连尘埃也消失不见,归于一片纯粹的、绝对的虚无。
当最后一缕命运之火在韩林眼前熄灭,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空荡荡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永恒的沉寂。
他低头看去,手中那支陪伴他至今,并最终燃烧自己助他获得自由的焚天之笔,也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它在他掌心悄然碎裂,化作一捧冰冷的灰烬,顺着指缝滑落,消散于无尽的虚无之中。
他赢了,但也失去了一切。
四周是一片死寂,静得让人发疯。
就在这绝对的空无与沉寂中,一个全新的、陌生的、不属于他认知中任何存在的清澈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响起,仿佛贴着他的灵魂在说话。
“欢迎来到,真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