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渊,如其名,是一片吞噬了无尽魂魄的深渊。
踏入此地的瞬间,刺骨的阴风便裹挟着上古战场残留的怨念与杀伐之气,化作无形的利刃,试图钻入三人的识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腐朽混合的腥味,脚下的黑土松软得如同沼泽,每一步都仿佛会深陷其中,被埋葬于此的亡魂拽入无尽的黑暗。
张小凡的脸色比这片土地还要苍白。
他额间那道原本只是淡淡痕迹的归墟命纹,此刻竟如同一只睁开的竖眼,漆黑的纹路沿着他的眉心向两侧太阳穴蔓延,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让他体内的灵力为之一滞,仿佛有一股来自高维度的意志,正试图通过这道命纹,将他整个人彻底侵蚀、同化。
他紧咬牙关,竭力运转太极玄清道,抵抗着那股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拉扯力。
“雪琪,怎么样?”韩林的声音沉稳如山,在这片鬼哭神嚎的环境中,给予了同伴一丝难得的安定。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侧过半个身子,将张小凡护在身后,隔绝了大部分阴风的侵袭。
陆雪琪手持天机罗盘,素白的手指在古朴的盘面上飞速掐诀。
罗盘中央的指针并未指向任何方位,而是在疯狂地旋转,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嗡鸣。
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催动这件法宝在魂渊这种磁场混乱、怨气冲天的地方,消耗极大。
“找到了,”她忽然低喝一声,指向前方约莫千丈之外的一处空地,“就在那里!但……有些不对劲。”
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望去,那片区域看起来与别处并无不同,同样是黑土与嶙峋的怪石。
然而,无论是呼啸的阴风还是飘荡的残魂,在靠近那片区域时,都会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被诡异地扭曲、弹开。
空间在那一处呈现出一种水波般的涟漪,既透明,又真实存在。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屏障。”韩林眼神一凝,常年与系统打交道的他,对各种能量形式的感知远超常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涟漪并非由灵力或怨气构成,而是一种更为本源、更为霸道的力量。
“这是‘命障’,以命运法则为丝线编织成的结界,是人为设下的。”
命障,顾名思义,是命运的障碍。
它不防御物理攻击,也不隔绝法术,它隔绝的是“可能性”。
任何不被此地“命运”所接纳的存在,都无法踏入其中。
强行闯入,只会被命运的洪流碾碎。
“我来。”韩林没有丝毫犹豫,心念一动,与脑海中的系统迅速沟通。
“系统,兑换‘命痕破障符’。”
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在他掌心闪过,一张闪烁着玄奥光泽的金色符箓凭空出现。
符箓之上,绘制的并非传统符文,而是一道道形似生命脉络的痕迹,仿佛蕴含着众生演化的至理。
“小凡,准备好。”韩林将符箓递到张小凡面前,“这道命障是围绕‘命纹’而设,唯一的钥匙,就是与它同源的力量。用你的归墟命纹去共鸣,我会用这张符找到它的破绽。”
张小凡重重点头,尽管额头的剧痛让他几欲昏厥,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压制,反而主动引导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涌向眉心。
刹那间,他额上的归墟命纹黑光大盛,一个微缩的、仿佛能吞噬万物的黑色漩涡在印记中央浮现。
一种古老、苍凉、寂灭的气息轰然爆发。
与此同时,韩林手中的“命痕破障符”也感应到了这股力量,金光暴涨,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精准地射向前方那片扭曲的空间。
“嗡——”
金色流光撞上无形的命障,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发出了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巨响。
那片看似牢不可破的涟漪剧烈地沸腾起来,以金光击中的点为中心,一道道黑色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归墟命纹的寂灭之力与破障符的解析之力完美配合,正在强行撕扯构成这道屏障的命运法则。
“就是现在!走!”韩林低吼一声,拉住张小凡和陆雪琪,三人化作三道电光,在那道裂缝即将愈合的瞬间,一闪而入。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结界之内,是一片绝对的“静”。
外界的阴风与怨念被彻底隔绝,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片圆形空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块高达百丈的巨大石碑。
石碑通体呈灰白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侵蚀,表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与巨大的裂缝,碑体也残缺不全,仿佛曾遭受过毁灭性的打击。
这便是“命纹碑”。
三人缓缓走近,目光扫过碑面。
大部分的碑文都已模糊不清,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唯有在石碑的中段,有一行字迹,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加持,依旧清晰可见,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直抵人心的沧桑与威严:
“命由心生,纹因劫启。”
命运由心念而生,命纹因劫难而起。
张小凡怔怔地望着这八个字,只觉得额头的命纹跳动得更加剧烈,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从石碑深处传来,牵引着他的神魂。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指尖缓缓地触碰到了冰冷的碑面。
就在触碰的瞬间,天旋地转!
张小凡眼前的世界瞬间崩解,化作亿万道流光,将他卷入了一片混沌的记忆洪流。
他看到了一片璀璨的星海,看到了一位身穿玄色道袍、面容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修士。
那修士的气息强大到足以令星辰战栗,他的
“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声怒吼跨越了万古时空,在张小凡的灵魂深处炸响。
他看到那位名为“玄冥”的修士,为了逆转一位至亲之人的死亡命运,悍然向至高的天道法则发起了挑战。
他燃烧了自己的道果,撕裂了命运的长河,却最终引来了最恐怖的天谴。
紫色的神雷、黑色的业火、秩序的锁链……无穷无尽的劫罚将他淹没。
在身死道消的最后一刻,玄冥所有的不甘、执念与逆天改命的意志,凝聚成了一个点,一个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归墟之源”。
那便是归墟命纹最初的雏形。
“小凡!”
就在张小凡的心神即将被这股庞大的绝望与不甘所吞噬时,韩林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只见韩林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幻境之中,他的双目中闪烁着理性的数据流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一层坚固的屏障,将记忆幻境中狂暴的负面情绪隔绝在外,强行稳定住了这片即将崩溃的精神空间。
“看清楚,这是你的过去,但不是你的现在。”韩林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张小凡耳中,“他是玄冥,而你是张小凡。”
幻境的尽头,玄冥那张与张小凡极为相似的脸庞缓缓浮现,他的眼神空洞而执着,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疯狂。
他看着张小凡,或者说,看着自己的转世,用一种沙哑而飘渺的声音质问道:“看到了吗?这便是我们的力量,也是我们的宿命。你,为何还不接受自己的命运?为何还要抗拒?”
接受它,就能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接受它,就要背负这永世不灭的诅咒与不甘。
张小凡沉默了。
他看着玄冥,看着那张因执念而扭曲的脸,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青云山上的岁月,是草庙村的炊烟,是陆雪琪清冷的眼眸,是韩林坚定的支持。
那些温暖的、鲜活的记忆,是他作为“张小凡”存在过的证明。
良久,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
“因为我选择了不同的路。”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去压制、去恐惧额头的命纹。
他缓缓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主动伸出自己的意志,触碰那道归墟命纹的本源。
他没有试图消灭它,而是像安抚一头桀骜不驯的野兽,用自己的意志去引导它、梳理它、接纳它。
“你是我的力量,不是我的枷锁。”张小凡在心中默念,“玄冥的劫,已经结束了。从今往后,你只属于我张小凡。”
额头上的归墟命纹剧烈一颤,那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竟开始缓缓收敛、平息。
原本向外扩散的侵蚀之力,此刻却如百川归海般,倒卷而回,化作一股精纯至极的本源力量,融入了张小凡的四肢百骸。
命纹不再是高维意志的烙印,不再是痛苦的源头,而是彻底转化,成为了他自身力量的一部分,一个可以被他掌控的强大工具。
外界,随着张小凡体内变化的完成,那块巨大的命纹碑也随之起了反应。
碑面上,原本“命由心生,纹因劫启”的字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行更加深刻、更加充满力量的崭新铭文:
“命可塑,亦可逆。”
韩林望着这行新出现的字,他看向身旁气息已经彻底稳定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沉凝厚重的张小凡,心中已有新的判断。
张小凡的选择,不仅是救了自己,更是在某种意义上,修正了这段因果,改变了命纹碑上的“天道记录”。
然而,就在三人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整座命纹碑突然绽放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光芒过后,在那行“命可塑,亦可逆”的铭文之下,石碑最底部的空白处,一行更加古老、更加令人心悸的血色小字,如同被鲜血浸染,缓缓地、一笔一划地浮现了出来。
命司之下,尚有‘命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