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焦土还泛着余温,蚊道人投影化作的飞灰被风卷着,在众人脚边打着旋儿。
韩林的膝盖陷进松软的土堆里,掌心贴着诛仙剑冰凉的剑柄,却觉那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能听见自己喉间发出粗重的喘息,像破了风箱的老木匣,每吸一口气都带着血锈味——是刚才咬舌尖时渗进喉咙的。
韩师兄!碧瑶的声音带着哭腔撞进耳里。
他抬头便见她蹲在身侧,发梢沾着黑灰,原本灵动的杏眼此刻泛着水光,指尖悬在他肩侧不敢落下,你...你流了好多血。她指的是他额角的伤口,刚才被暗紫火焰余波擦过的地方,血正顺着鬓角往下淌,在青衫上洇出巴掌大的暗红。
韩林想扯个笑,却扯动了嘴角的裂伤,疼得倒抽冷气。
他抬手拦住碧瑶要扶他的手,不是嫌她碰着伤口,而是怕自己本源流逝的虚浮劲儿会带倒她。没事。他哑着嗓子,目光扫过四周——空见大师正单膝跪地,浮屠剑插在脚边,金纹在剑身上明明灭灭,像将熄的烛火;萧逸才背靠着焦黑的树桩,浮沉剑垂在身侧,雷光早没了,剑鞘上还挂着半片被劈碎的暗紫火焰残屑;张小凡站得离众人稍远,双剑交叠在胸前,眼尾那道红痕淡得只剩若有若无的粉,可握剑的指节却白得发青。
结束了?张小凡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片。
他盯着蚊道人飞灰散尽的位置,喉结动了动,刚才...那东西在我脑子里说话,说要把我炼成血俑,替它守门。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看交叠的双剑,要不是这两柄剑发烫,烫得我咬碎了舌尖,怕是要着了道。
没结束。韩林的声音比他还轻,却像石子投进深潭,惊得众人都转头看他。
他望着血月最后一缕紫电消失的方向,识海里系统的光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取而代之的灼痛从眉心蔓延到后颈——那是天道反噬的前兆。
系统最后的警告在耳边炸响:检测到本源流失率97%,剩余3%不足以支撑三次基础签到。
强行使用将触发十倍反噬。
他摸了摸怀里半块字玉牌,无咎道人临终前塞给他时说这是守剑人最后一道护身符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玉牌贴着心口,凉得像浸在冰水里,倒比他此刻的体温还低些。
嗷——
一声低哑的狼嚎从左侧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头浑身火纹的巨狼正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过来,狼爪踩过焦土时带起细碎的烟尘。
它走到韩林跟前,俯下头颅,湿润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他垂在身侧的手背。
韩林能感觉到那温热的触感透过结痂的伤口渗进来,疼是疼,却像一根细针,把他混沌的意识挑得清明了些。
傻狼。他轻声笑,抬起手拍了拍赤炎的耳朵。
狼毛扎得手掌发痒,倒比刚才的灼痛好受些。
赤炎似乎听懂了,喉间发出咕噜声,庞大的身躯慢慢蹲下来,用脊背抵着韩林的后腰——它在给他当支撑。
韩林闭了闭眼。
意识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住,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等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正朝他走来。
是无咎道人。
老守剑人的道袍一尘不染,白眉垂在眼下,却没了临终前的疲态,目光依旧如当年在祖师祠堂里看他时那样清亮。
又见面了。无咎道人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我就知道你能撑过这关。
韩林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每说一句话都像在棉花里打滚——可他有太多问题想问:本源耗尽怎么办?
天道反噬有多强?
蚊道人背后的那道影子究竟是谁?
别慌。无咎道人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抬手虚按,你现在最该想的,是怎么活过接下来的七天。他指了指韩林心口,玉牌里有我用三百年本源封的一道护心咒,能替你挡三次反噬。
但只能挡三次。
韩林喉结动了动:那之后呢?
之后?无咎道人转身望向白茫茫的深处,之后你要找到洪荒时期的归源木,或者...遇到愿意给你本源的人。他侧过脸,目光灼灼,记住,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蚊道人不过是个探路的,他背后那位,才是要这方世界命的。
话音未落,韩林突然觉得有股力量在推他。
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等再聚焦时,他正盯着赤炎颈后竖起的狼毛——刚才在意识空间里不过说了两句话的工夫,现实里狼毛已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韩林?空见大师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老和尚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跟前,袈裟上沾着焦土,可双手合十时,腕间的佛珠却泛着温润的光,你方才...有片刻像是魂魄出了窍。
韩林撑着赤炎的脊背站起来,腿肚子还在打颤。
他扫过众人关切又疑惑的眼神,突然想起无咎道人的话——得先稳住这些人。暂时安全了。他吸了吸鼻子,焦土味呛得他咳嗽,但蚊道人只是投影,本体还在血月后面盯着呢。他指了指自己发疼的识海,更麻烦的是...我本源快耗尽了。
本源?萧逸才的声音突然冷起来。
他站直身子,浮沉剑地归鞘,目光像两把冰锥扎过来,守剑人的本源和这方世界相连,你若耗尽...会怎样?
天道反噬。韩林实话实说,十倍。
山谷里的风突然大了些。
碧瑶的发绳被吹断,墨发披散下来,她却浑不在意,只攥着衣角凑近:那...有办法补回来么?
归源木。韩林脱口而出,说完才惊觉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摸了摸心口的玉牌——是无咎道人在意识空间里说的。
归源木?张小凡重复了一遍,双剑突然嗡鸣起来。
他低头看剑,又抬头看韩林,眼神里多了丝探究,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风突然变了方向。
韩林的后颈汗毛根根竖起,他猛地转头望向西北方——那里的空气正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波动,隐约能看见一道身影在涟漪里若隐若现。
萧逸才的手又按在了剑柄上,浮沉剑的雷光重新亮起,却比刚才弱了三分。
那道身影越走越近。
是个穿兽皮的老者,头发用藤条随意束着,手持一根布满倒刺的青铜长棍,棍尖还滴着暗绿色的液体——不知是血还是毒液。
他的眼睛不像凡人,瞳孔是竖的,泛着琥珀色的光,扫过众人时,连萧逸才的剑都不自觉地低了半寸。
我是兽神。老者开口,声音像两块岩石相击,洪荒时期残留的凶兽残魂。他的目光停在韩林身上,琥珀色瞳孔微微收缩,你本源快耗尽了。
韩林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不是魔气,不是仙气,更像某种来自更古老时代的蛮荒之力,混着铁锈和松脂的味道。
我可以帮你。兽神举起长棍,棍尖的绿液滴在焦土上,滋滋冒着青烟,但你得先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山谷里的乌鸦突然扑棱棱飞起,翅膀拍打的声音盖过了风响。
韩林望着兽神琥珀色的眼睛,突然想起血月消失前那道冷笑的影子——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局,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