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晋军蹲在脸盆前,第N次把龟粮扔进水里。
龟丞相缩在盆底,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几粒花花绿绿的饲料在水面漂着,像几只翻肚皮的小虫。
“它是不是病了?”沈晋军戳了戳盆沿,“从昨天到现在,一口没吃。”
桃木剑靠在旁边的石磨上,剑鞘被晒得暖暖的:“可能在抗议伙食。你天天喂龟粮,换你也腻。”
“那喂啥?”沈晋军摸不着头脑,“总不能给它啃供桌上的苹果吧?土地公还没吃呢。”
叶瑾妍没接话。晨光透过道观的破屋顶,在地上投下几块亮斑,其中一块正好照在龟丞相背上,像给它盖了个金灿灿的戳。
这乌龟自从被张梓霖送来,就保持着“三不原则”:不动弹、不睁眼、不进食。沈晋军怀疑它不是巴西龟,是块长得像龟的石头。
正对着龟壳发呆,院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是香客的脚步声,倒像是有人在扒门缝。
“谁啊?”沈晋军喊了一嗓子。
门外没动静了。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猛地拉开门——三个穿汉服的小姑娘正举着手机,对着门槛上的蘑菇拍照,被他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地上。
“你们是……”
“啊!是金土流年道长!”其中一个梳双丫髻的姑娘眼睛一亮,举着手机就冲过来,“我们是看了您的亮片道袍视频来的!想拍点灵异风的照片!”
另一个穿襦裙的姑娘指着院里的石磨:“道长,能借您的桃木剑拍张照吗?就放在磨盘上,我们假装在做法事。”
沈晋军懵了。这阵仗比上次广场舞大妈围攻还夸张。
“我们不收费啊。”他赶紧摆手,“拍照可以,别乱摸东西,尤其是那盆……”
话没说完,第三个姑娘已经蹲在脸盆前,对着龟丞相疯狂按快门:“哇!这只龟好有禅意!缩在里面一动不动,是不是被道长点化了?”
龟丞相似乎被闪光灯晃到了,终于动了动——把脑袋缩得更紧了。
叶瑾妍在剑里笑疯了:“点化?我看是被你折磨得想装死。”
沈晋军正想把姑娘们劝走,张梓霖骑着电动车冲进来,车筐里的豆浆晃出不少:“沈哥!不好了!《玄门接单App》上有人投诉你!”
他举着手机跑到沈晋军面前,屏幕上是条投诉信息:“流年观观主纵容宠物破坏文物(指啃供桌),建议玄门协会吊销执照!”下面还附了张菟菟抱着苹果啃的照片,拍摄角度刁钻,把兔子拍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这谁啊?”沈晋军火了,“菟菟都被送走了还投诉?”
张梓霖划了划屏幕:“看头像像是个同行,叫‘清风道长’,上次跟你抢过写字楼驱鬼的单。”
穿汉服的姑娘们凑过来看热闹,双丫髻姑娘突然说:“是不是那个总在视频里吹自己能捉吊死鬼,结果被小区保安当成小偷的道长?”
“对对对!”襦裙姑娘点头,“他还说您的亮片道袍是邪魔外道,结果自己直播穿了件带亮钻的道服,被网友骂抄袭!”
沈晋军乐了:“合着是来报复的。”
他正想点“申诉”,突然瞥见投诉信息下面的新增评论:“小编去过流年观,道长人超好,还借我纸巾擦眼泪(被兔子吓到的)。”“那只兔子超可爱!我投了五块钱功德,它还朝我作揖呢!”“强烈建议道长开直播!想看龟丞相修炼!”
“这风向变得挺快啊。”张梓霖摸着下巴,“要不……您真开个直播?就播龟丞相发呆,说不定能火。”
沈晋军瞪他:“火啥?播它一个月不动弹,观众以为我放了块石头在盆里。”
正说着,穿汉服的姑娘们已经拍完照,凑过来要扫码捐功德。双丫髻姑娘往功德箱里塞了张二十的,还特意把钱展平了:“道长,我们能摘朵院里的花当道具吗?就那丛黄色的,看着挺有感觉。”
沈晋军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差点跳起来——那是他前几天从菜市场捡的野菊花,特意种在石缝里当装饰,结果被姑娘们当成了“冥界彼岸花”。
“别别别!”他赶紧拦住,“那是菊花!清明节插的那种!不吉利!”
姑娘们哦了一声,有点扫兴。沈晋军怕她们失望,指着门槛上的蘑菇:“要不……拍这个?最新款,纯天然,自带灵异buff。”
双丫髻姑娘眼睛又亮了:“可以!能摘一朵拿在手里拍吗?”
“不行!”沈晋军把蘑菇护得死死的,“这是我观里的灵气结晶,摘了会影响风水!”
叶瑾妍:“……他昨天还想炒了吃。”
好不容易把姑娘们送走,沈晋军瘫坐在石磨上,看着功德箱里多出来的几张零钱,突然觉得当网红也挺累。
张梓霖帮他把投诉申诉了,又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萧霖让我给你的,说龟总不吃东西不行,这个能开胃。”
盒子里是几条冻红虫,看着像小蚯蚓,冻得硬邦邦的。
“这玩意儿能吃?”沈晋军捏着鼻子,“别把龟丞相毒死了。”
“萧霖说乌龟就爱吃这个。”张梓霖把红虫扔进脸盆,“化了就能吃,跟你爱吃的冻饺子一个道理。”
沈晋军盯着脸盆看了十分钟,红虫化了,漂在水里像一团血丝。龟丞相还是没动静。
“完了,这是要绝食啊。”他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不让邓梓泓把菟菟带走了,好歹有个活物跟我吵架。”
叶瑾妍突然说:“你把桃木剑放盆边试试。”
沈晋军半信半疑地把桃木剑靠在脸盆沿。剑刚放稳,就见龟丞相慢慢伸出头,眨了眨眼,居然凑到红虫旁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我靠!这也行?”沈晋军惊了。
“它可能喜欢灵力的味道。”叶瑾妍的声音带着点得意,“就像你闻见烤腰子的香味,跑多快都不觉得累。”
沈晋军刚想反驳,手机突然响了,是邓梓泓发来的视频邀请。
他赶紧接起来,屏幕里出现邓梓泓的脸,背景是片绿油油的林子。
“看谁来了。”邓梓泓把手机转了个方向。
镜头里,菟菟蹲在块大石头上,嘴里叼着根青草,比在道观时胖了一圈,毛亮得像缎子。看见屏幕里的沈晋军,它突然蹦起来,把青草扔向镜头,像是在打招呼。
“它挺好的,”邓梓泓把手机转回来,“每天跟着师兄们听经,比在你那啃供桌强。”
“胖了不少啊。”沈晋军摸着下巴,“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麻烦倒是没添,就是昨天把后山的灵芝啃了半朵。”邓梓泓无奈地笑,“我师父说它有口福,让留着当药圃看守员。”
沈晋军笑了。挂了视频,他回头看脸盆里的龟丞相,红虫已经吃完了,正慢悠悠划水。
阳光穿过屋顶的破洞,照在龟壳上,亮晶晶的。桃木剑靠在盆边,剑鞘上的红绳轻轻晃动,像在跟乌龟打招呼。
张梓霖收拾着东西准备走,突然说:“沈哥,刚才那几个汉服姑娘说,要帮你在网上宣传,让大家来捐功德看龟丞相。”
沈晋军愣了愣,突然觉得,这道观好像又热闹起来了。
没有菟菟啃供桌,但有龟丞相慢悠悠划水;没有香客被兔毛迷眼,但有网红来拍灵异风照片;没有邓梓泓上门吵架,但有视频里菟菟蹦跳的身影。
他蹲在脸盆前,戳了戳龟丞相的背甲。
“好好活着啊,”他低声说,“等菟菟回来,让它看看,你这石头疙瘩也能长肉。”
龟丞相没理他,缩回去又不动了。但沈晋军觉得,这次它不是摆烂,是在攒力气——说不定明天,就能看见它爬出土盆,去跟门槛上的蘑菇打个招呼呢。
叶瑾妍:“别做梦了,它顶多爬到石磨底下晒太阳。”
沈晋军:“那也比不动强。”
桃木剑轻轻“嗡”了一声,像是在赞同。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吹过野菊花的声音,还有远处张梓霖骑电动车的喇叭响,透着股踏实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