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书局暗线,秘信传音
玄铁令牌触手冰凉,那细微的火焰纹路烙在指尖,带来一种奇异而沉重的实感。沈清辞将其贴身藏好,仿佛怀揣着一团幽暗的火焰,既能取暖,亦能焚身。
顾九渊此举,意义非凡。这不仅仅是提供一个更便捷的联络点,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可和某种程度的……放权?他允许她拥有一定程度自主行动的能力,虽然这能力依旧被限制在“墨韵书局”这个框架内。
墨韵书局……她前世对此地略有耳闻,是京城最大的书局,以藏书丰富、版本精良着称,颇受文人学子追捧,据说幕后东家背景神秘。没想到,竟是顾九渊的产业。将情报据点设在如此显眼又如此清雅的地方,果然符合他那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行事风格。
接下来的几日,侯府仿佛被一场严霜打过,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平静”。
芳菲院如同冷宫,院门紧闭,沈清柔被彻底囚禁其中,听说日日哭闹不休,摔砸东西,却再也无人理会。王氏被夺了管家权,禁足在自己院里“反省”,据说真的病倒了,请了几次大夫。沈老夫人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出山,勉强主持中馈,但她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大多事务都交给了几个信得过的老嬷嬷打理,侯府内宅的管控无形中松弛了不少。
沈清辞乐得清静。中毒的“后遗症”让她依旧需要“静养”,这完美地掩盖了她身体日益恢复的真相,也给了她绝佳的蛰伏理由。
她开始耐心地规划如何利用“墨韵书局”这条新线。
直接前往?目标太大,极易引人怀疑。她如今仍是“重病缠身”的侯府千金,突然跑去书局,无异于自曝其短。
必须找一个合情合理、且能频繁出入的借口。
她将目光投向了那堆顾九渊送来的佛经和那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抄经。
这是一个绝佳的理由。为祖母祈福,为自身赎罪,静心养性,合情合理。而抄经需要特定的纸张、笔墨,甚至需要查阅一些晦涩的经卷注疏,去书局寻找,便显得顺理成章。
她开始“专心”于抄写佛经,而且对笔墨纸张变得“挑剔”起来。今日嫌纸张不够细腻,明日嫌墨色不够乌润,后日又说需要查阅某本罕见的《金刚经》孤本注疏……
郝嬷嬷看在眼里,并未起疑。大家闺秀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癖好实属正常,更何况抄经是好事。她将沈清辞的需求通过王府的渠道报了上去。
很快,王府便派人送来了几种不同的宣纸和徽墨,以及几本据说从墨韵书局找来的经书注疏。
沈清辞“欣喜”地收下,却在抚摸那些纸张和翻阅经书时,指尖敏锐地感受到了那些极其细微的、只有她才能识别的“同息香”标记。顾九渊的人,已经将墨韵书局的这条线,与她对接上了。
时机成熟。
这日,沈清辞抄经时,“不小心”打翻了一方珍贵的端砚,墨汁污了好不容易抄好的经卷。她“懊恼”不已,对着郝嬷嬷泫然欲泣:“嬷嬷……这……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手笨……这可是要供奉到佛前去的……”
郝嬷嬷看着狼藉的桌面和沈清辞红红的眼圈,叹了口气:“大小姐莫急,不过是些笔墨纸张,老奴再让人去寻更好的来便是。”
“可是……可是那方砚台……还有这墨……”沈清辞怯怯道,“我听闻……听闻墨韵书局的东西最是全……或许……或许他们能有相似的……嬷嬷,能否……能否让春汐去一趟墨韵书局,帮我寻一方一样的砚台和墨锭?再买些上好的宣纸来?我想重新抄过……”
她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态度恳切,又带着几分闯祸后的不安和补救的急切。
郝嬷嬷沉吟片刻。让春汐出去一趟,倒也无妨。墨韵书局是清雅之地,派个丫鬟去买笔墨纸张,再正常不过。正好她也想看看,王爷给的这条线,这位大小姐打算怎么用。
“既如此,便让春汐去一趟吧。”郝嬷嬷点头应允,又补充道,“让王府派个侍卫跟着,也好护她周全。”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多谢嬷嬷!”沈清辞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很快,春汐拿着郝嬷嬷给的对牌和一小袋银钱,在一个王府侍卫的“陪同”下,出了侯府,前往墨韵书局。
沈清辞留在揽月阁内,心中却并不平静。这是第一次通过这条明线传递信息,春汐能否顺利完成任务?书局的接应人员能否看懂她的暗示?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抄经”,等待结果。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春汐回来了,手里捧着几个精致的纸包。
“小姐,奴婢回来了!”春汐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墨韵书局好生气派!书好多!伙计听说奴婢是永宁侯府的,客气得不得了!您要的砚台没有一模一样的了,但伙计推荐了另一款更好的紫檀端砚,还有这松烟墨,说是镇店之宝呢!纸张也挑的最好的玉版宣!您看看可还喜欢?”
沈清辞接过东西,仔细查看。砚台和墨锭都是上品,纸张也光滑细腻。她一边听着春汐叽叽喳喳的讲述,一边看似随意地翻看着包东西的牛皮纸和纸绳。
果然,在包着墨锭的那张牛皮纸内侧不起眼的角落,她摸到了一处极细微的凹凸感!是用针尖刺出的几个小点!
盲文?!顾九渊的人竟然会用这种方式?!
沈清辞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笑着对春汐道:“辛苦你了,东西很好。下去领赏钱吧。”
打发走春汐,她立刻闩上门,仔细辨认着那牛皮纸上的针眼。幸好前世在医谷时,为了救治一位眼盲的婆婆,她曾学过一些基础的盲文。
针眼组成的符号很简单,代表着一个时间和一个书架编号:“午时三刻,甲柒”。
午时三刻……那是书局人流量相对较少的时段。甲柒……应该是书局的某个特定书架。
这是在告诉她,下次可以让信使在午时三刻,去甲柒书架附近等待指令或交接物品!
成功了!线路打通了!
沈清辞压下心中的激动,将那张牛皮纸小心地烧毁。
接下来,她需要筛选有价值的情报,并通过这条线传递出去。
她开始更加留意府中的动静。沈弘自从西角门事件后,似乎更加忙碌,回府时常带着一身酒气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幕僚在书房密谈的时间也更长。沈渊则经常奉命出城,去京郊大营,似乎在整顿军务。
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中,开始夹杂着一些关于朝堂局势的模糊传闻。除了漕运案还在深挖,似乎边关也不太平,北方的狄戎部落时有异动,兵部忙于调兵遣将,粮草调度成了大问题。甚至隐约有流言说,皇上似乎有意让哪位王爷亲自督办粮草……
这些信息碎片,看似零散,却可能蕴含着重要的动向。
沈清辞将听到的关于兵部调度、粮草困难、以及皇上可能属意王爷督办等信息,用密写药水(她用几种药材偷偷配制而成)写在了一张看似空白的宣纸背面,然后将这张纸混入一沓同样的宣纸中。
几天后,她又借口需要一种特殊的描金粉来抄写佛经封面,再次派春汐去了墨韵书局,并暗示她去甲柒书架附近寻找“灵感”。
春汐懵懂地去了,回来时果然带回了那种描金粉,而那沓宣纸中最中间的那一张,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换掉了。
沈清辞用特殊药水涂抹后,新换回来的纸上显现出两个简单的字:“已悉。”
顾九渊收到了。
这种隐秘而高效的传递方式,让沈清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依靠别人怜悯的弱者,她开始拥有了主动输出和影响外界的能力。
然而,就在她逐渐熟悉这条新渠道时,一个意外的发现,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危险。
这日,她正在梳理近期听到的关于边关粮草的信息,忽然想起前世的一件小事。前世大约也是这个时间,林枫曾得意地向沈清柔炫耀,说他父亲通过一位致仕的老国公的关系,拿下了一笔利润丰厚的生意,像是与军需有关,当时沈清柔还羡慕不已。
老国公……致仕的国公……京中致仕且还有影响力的老国公并不多。她仔细回忆,忽然想起一位姓李的老国公,似乎就住在城西的榆钱巷!这位李国公当年在军中人脉极广,即便致仕,能量也不容小觑。
林枫家通过他的关系拿下的军需生意……在这个边关吃紧、粮草匮乏的节骨眼上?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沈清辞立刻警觉起来。这或许是一条比粮草调度本身更值得深挖的线索!
她立刻将“李国公”、“榆钱巷”、“军需生意”这几个关键词,用密写方式记录下来,准备下次传递出去。
然而,还没等她找到机会再次派遣春汐,第二天,郝嬷嬷却在送来的新茶点中,带来了一句看似随口的“提醒”:“大小姐近日抄经辛苦,但也需谨记,佛法精深,当专注于经典本身,外务杂书,还是少看为宜,以免扰了清净。”
沈清辞心中猛地一凛!
郝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她不要通过书局传递太多消息?还是她发现了什么?亦或是……顾九渊觉得她最近传递的信息过于频繁或敏感?
是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急于求成了。频繁派遣丫鬟去书局,即便理由充分,也难免引人注意。更何况,她传递的信息开始触及军需、老国公这个层面,这其中的水太深,牵扯太大,顾九渊或许不希望她过早打草惊蛇,或者……不希望她涉入过深?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与虎谋皮,她必须时刻谨记自己的位置和分寸。顾九渊给她便利,是让她做“眼睛”,而不是让她自作主张地去捅马蜂窝。
她立刻收敛心神,脸上露出受教的表情,柔顺道:“嬷嬷说的是,是清辞近日有些心浮气躁了。日后定当专心抄经,不再为外物所扰。”
接下来的日子,她果然安分下来,不再提出任何去书局的要求,每日只是专心“抄经念佛”,仿佛真的沉溺于佛法之中。
但她暗地里的观察和思考却从未停止。她将“李国公”、“榆钱巷”、“军需”这几个关键词深深埋在心里,如同埋下一颗沉默的种子,等待合适的时机再破土而出。
她开始更加谨慎地筛选信息,只选择那些看似零碎、实则可能拼凑出关键图案的边角料,并且拉长了传递的间隔。
时间在看似平静的抄经声中缓缓流逝。
这日,她正抄写到一句“静极见天心,妄消识自性”,笔尖微微一顿。
外间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似乎有很多人正朝着府门方向涌去,还夹杂着内监尖利的宣旨声!
“圣旨到——!”
圣旨?!
沈清辞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圣旨,会是什么内容?
与漕运案有关?与边关军务有关?还是……与永宁侯府有关?
她放下笔,侧耳倾听,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郝嬷嬷也快步从外间进来,面色凝重,对她低声道:“大小姐,前厅来接旨,您……恐怕也需前去跪迎。”
连她这个“病弱”的嫡女都需要出面?看来这道圣旨,绝非寻常!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在春汐的搀扶下站起身。
风暴,似乎又要来了。
而这一次,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