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河床深处的沉积物,大概率也与腐败的杂草类似,具备成为优质养分的潜力。”
“于是他们便从沛河河底,还有牛首池的池底,挖了一些泥沙带了回来。”
“打算将这些泥沙加以处理,制成养料,看看是否真能提升土壤肥力,从而提高粮食产量。”
“天啊……”
昔日魏国贵族魏咎,扶着墙弯下腰来,嘴唇发白,连连作呕。
他也没料到,只是看看天幕,竟然能看到如此多令人作呕的秽物。
虽然天幕并未传出任何气味,但仅仅是看到那些肮脏不堪的画面,魏咎就已经心生强烈反感。
呕吐了好一会儿,甚至差点吐出苦水的魏咎,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盯着天幕,愤愤地低声怒斥:
“太脏了!”
“太臭了!”
“太恶心了!”
“秦国果然是未开化的蛮地,竟用粪污滋养庄稼!”
“这等沾了粪便的粮食,怎么还能下咽!”
“要吃这种污秽之物,就让那些粗鄙的百姓去吃,我是绝对不吃这种东西的!”
随即,他回头对身旁的管家吩咐:
“你立刻传令下去,凡是在我田地耕作的农户,一律不得仿照天幕做法,以粪肥种粮!”
“谁若胆敢违背,严惩不贷!”
管家拱手躬身,恭敬应道:
“是,公子!”
随后,他便快步离开厅堂,前去传达魏咎的命令。
别说魏咎了,就连他自己看到那些粪便的画面,也是心中阵阵恶心。
在会稽郡吴县,少年项羽抬头看向叔父,语气中带着少有的迟疑,开口问道:
“叔父,我们平日吃的那些粮食……不会也是用粪便浇灌出来的吧?”
对于向来骄傲倔强的项羽来说,若真知道自己平日吃的是用粪肥种出的粮食,那简直比死还难受。
项梁略显犹豫地答道:
“应该不是。”
“那些百姓大多不识字,也不是出自农门,怎么可能懂得用粪肥养田?”
“所以我们以前吃的粮食,应该还是干净的。”
项羽抬手指着天幕,语气凝重地继续问道:
“可以前不懂,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懂。”
“现在他们看到了天幕展示的方法,会不会也跟着学着用粪便来种粮?”
“如果他们真的开始这么做了,那就算我们现在吃的是干净粮食,以后还能保证吃的是干净的吗?”
听了这话,项梁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的确,在天幕出现之前,尽管用粪便施肥能增产,但也只有少数人才懂、敢用。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天幕演示,虽然不是所有百姓都会立刻效仿,但必定会有不少人开始尝试。
只要他们发现这法子确实有用,恐怕用不了多久,全国百姓都会纷纷效仿。
这样一来,即便如今还能吃到干净的粮食,将来恐怕也难以避免吃上“粪肥之粮”。
一想到天幕上那些稀的、稠的粪便画面,项梁胃里也是一阵翻腾。
这种东西,打死他也下不了口。
他立刻做出决定:
“我现在就派人出去收购粮食,趁着粪肥种粮尚未普及,多囤些干净的!”
“最好是够我们吃上个七八年,甚至十年都不成问题。”
“另外,我还要派人去买田,多置些田产,再雇些百姓来耕种。”
“到时候只要明令禁止他们在耕作中使用粪肥,我们自己种出来的粮食,自然就干净了。”
“如此一来,日后我们便不必像秦国那些人一样,吃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
听闻叔父这一番周密安排,少年项羽终于稍稍安心地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旧韩故地,张良仰望着天幕上呈现出的种种粪便形态,也不由得一阵反胃,心生厌恶。
但当他看见天幕上的“秦王嬴政”与“太子扶苏”竟能在如此污秽面前神色不变,张良不由得低声叹息:
“差别实在太大了!”
太子扶苏暂且不论,毕竟他们世界中的扶苏与天幕上的那位未必相同。
但天幕上的“秦王嬴政”,应当与他们世界中的始皇帝是同一人。
换句话说,天幕上的秦王嬴政能坦然面对粪便,并且还意识到它可以使田地更加肥沃、提升粮食产量。
因此他许诺,待农家弟子摸索出最有效的施肥方法后,便给予封爵之赏。
那他们世界的秦始皇,也应当能做出同样的决定。
而像这样的胸襟与远见,昔日六国的君主是否能做到?
做不到!
一个都做不到!
恐怕在他们闻到粪便的腥臭之时,早已下令将负责清洁的宫人拖下去责罚致死。
想到这里,张良低头望着自己案前展开的竹简,上面详细列出了昔日六国与秦国之间的种种差异。
比如,秦国之所以强盛,源于当年商鞅所推行的军功授爵制度。
对此,张良也以这一制度为蓝本,构思出一套类似的军制改革设想。
再如,秦军兵甲精良,是因为秦国重视墨家技艺的应用。
针对这点,他也已拟定出招揽天下巧匠的方案。
可以说,天幕上所展示的六国与秦在各方面的差距,他都一一记录,并附上了相应的应对之策。
一旦将来复国成功,韩国便可迅速弥补与秦国之间的各项短板。
然而,制度层面的差距尚可设法弥补,张良也能一一应对。
唯独君主的差距,是他难以跨越、也无力解决的难题。
六国之所以最终亡于秦国,除了制度、国力等层面的落后,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六国之君与秦始皇嬴政之间天差地别的格局与心胸。
那些六国君主,大多骄奢淫逸、沉溺享乐,又嫉贤妒能、是非不分。
即便有忠臣良将辅佐,也无法善用其才,反倒宠信奸佞小人,终至国破家亡。
而秦国始皇嬴政,虽说张良内心不愿承认,但经过这段时间对天幕内容的观看,他也必须承认,此人为了完成一统大业,确实拥有远超常人的意志与胸怀。
尉缭曾形容嬴政“蜂鼻长目,鸷鸟胸膛,豺声少恩,心似虎狼”,但嬴政为了用其才,仍能忍受而不加罪。
又如当年王翦率军灭楚,始皇将六十万大军全权交付于他。
王翦到了楚境,却整整一年按兵不动,闭门不战。
嬴政对此并未起疑,而是始终信任,给予极大的空间。
这样的胸襟与魄力,若放在六国君主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比如赵国名将廉颇,在长平之战中采取坚守不出、养精蓄锐的策略,原本是对抗秦军的良策。
然而秦国略施反间之计,派人散布谣言,说赵括才是秦军最畏惧的对手。
急于求胜的赵孝成王果然上当,认为廉颇怯战,强行将其撤换,改用赵括为主将。
结果赵军大败,四十万将士被坑杀,赵国从此元气大伤,无力再抗秦国。
所以,若将来真想推翻秦国,恐怕得先寻得一位像嬴政这样具备雄才大略的君主来辅佐,才有成功的可能。
可问题在于,出身六国王族、又有始皇帝这般胸襟与才干的君主,他又该去何处寻找?
至少上一次他在六国贵族之间奔走串联时,并未发现有谁具备如此气度与胆识。
“唉,灭秦国实在太难了,还是得另想办法除掉始皇嬴政才行啊!”
张良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即收起案几上的竹简,又展开另一卷记载着刺杀始皇嬴政策略的简册。
此时的沛县,刘季和樊哙正在吃着狗肉锅,面对天幕上刚刚显现的内容,两人神色如常,谈笑风生,仿佛那惊天动地的大事与他们无关。
狗屎怎么了?
小时候谁没玩过啊!
手里有狗屎,简直战无不胜。
刘季一边啃着狗肉,一边兴致勃勃地说:
“啧啧,这玩意可是种田的好东西,肥力强得很,庄稼长得都好。”
“你说我干点收粪的活儿,有没有搞头?”
“比如说,我身为亭长,为了保持路面整洁,可以在路边搭个简易的棚子,再挖个坑,埋个大缸。”
“这样一来,过路的人想方便,就能有地方去了。”
“我可以把收集来的粪便用作肥料,自家田地用了还能多打粮食。”
“城里的那些贵族肯定不屑碰这东西,如果我主动上门帮忙清理,他们说不定还乐意出钱请我来收呢!”
“等我家用了剩下的,还可以分你一点。”
“要是还有多余,咱们再卖给那些缺肥的人家。”
“你觉得这主意咋样?”
樊哙一边嚼着狗肉,一边点头:
“听起来不错,但你想收集这么多粪,得不少人手吧?”
“你从哪儿找这么多愿意干这活儿的人?”
刘季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
“这还不简单,出钱雇人就行。”
“乡里那么多壮劳力、妇人,只要给点工钱,有的是人愿意干。”
“在贵族眼里是脏东西,可对我们来说,能挣钱就不是脏。”
“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干?”
说完,刘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显然这主意早就盘算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