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那一声关于“东南商路”的“梦呓”,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永宁侯萧远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本就对皇庄案的“结案”心存疑虑,如今被儿子“无心”点破,更是确信背后有黑手针对侯府。他的注意力,立刻从皇庄案的余波转向了更为关键的东南利益。
接下来的几日,永宁侯府的书房灯火通明至深夜。永宁侯频繁召见麾下将领和负责东南事务的管事,莫先生更是常伴左右。府内的气氛,从世子苏醒的喜庆,悄然转变为一种外松内紧的备战状态。下人们虽不明所以,但也能感觉到,侯爷似乎有大事要忙。
而这场风暴的“引子”——世子萧景珩,则继续着他缓慢的“康复”。他每日清醒的时间逐渐延长,从最初的一刻钟,到半个时辰,虽然依旧“虚弱”,需要人搀扶才能勉强坐起,说话也断断续续,但神志似乎清明了不少。
这日,永宁侯前来探视,见儿子气色又好了一些,心中稍慰,便坐在床边,习惯性地说起朝中琐事和府外见闻,其中便提到了东南沿海近来倭寇骚扰频繁,商路不畅,几家与侯府有往来的商号损失不小。
萧景珩靠坐在床头,眼神依旧带着几分“虚弱”的茫然,安静地听着。直到永宁侯提到“倭寇”二字时,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珩儿,你想说什么?”永宁侯注意到他的异样,俯身问道。
萧景珩喘了几口气,才断断续续、声音沙哑地说道:“……倭寇……非……非寻常劫掠……其战法……似有……章法……恐……恐有内应……”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尤其是“内应”二字,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
永宁侯萧远瞳孔骤然收缩!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由刚刚“苏醒”、看似与世隔绝的儿子口中说出,带来的冲击力截然不同!一个久病昏迷的人,为何会对千里之外的倭寇战法有所判断?难道他昏迷期间,神魂游离,竟能感知外界大事?还是说……他之前就对此有所察觉?
永宁侯心中惊疑不定,但看着儿子那苍白虚弱、不似作伪的模样,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儿子天赋异禀,即便在病中,也对局势有着本能的敏锐洞察。
“你是说……东南官场或军中,有人与倭寇勾结?”永宁侯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
萧景珩疲惫地闭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仿佛耗尽了力气,不再言语。
永宁侯坐在床边,沉默了许久,眼神变幻莫测。如果真有内应,那东南的局势就远比想象中复杂和危险!这不仅仅是损失钱财的问题,更可能关系到边防安全和朝堂争斗!
“你好生歇着,为父知道了。”永宁侯拍了拍儿子的手,起身离开,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他必须立刻重新评估东南的局势,并调整策略。
沈清辞一直垂手侍立在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心中对萧景珩的谋划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根本不提具体人选,只点出“内应”这个最大的可能性,引导永宁侯自己去查、去猜。这样既展现了他的“价值”和“远见”,又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病弱”之后,不沾染任何是非。永宁侯查出的任何结果,都会反过来印证他“先见之明”,从而进一步提升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和话语权。
步步为营,环环相扣。萧景珩正用一种看似被动、实则主动的方式,一步步地将自己的影响力渗透到侯府的核心决策中。
接下来的几天,萧景珩的“康复”似乎进入了平台期,没有再“语出惊人”。但他开始表现出对窗外景色的“兴趣”,有时会要求将软榻移到窗边,静静地看一会儿庭院中的花草。他还向沈清辞“索要”一些游记或地方志类的闲书,说是躺着无聊,想听听各地风物解闷。
沈清辞心领神会,精心挑选了一些记载东南沿海地理、物产、风土人情的书籍,每日在萧景珩“清醒”时,用轻柔缓慢的语调读给他听。萧景珩总是闭着眼,看似随意地听着,但沈清辞注意到,当读到关于海防、港口、商贸往来的内容时,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会无意识地轻轻敲击。
他是在通过这些看似不经意的举动,持续地将“东南”这个概念,潜移默化地植入永宁侯和周围人的心中,为他日后“康复”后,顺理成章地介入东南事务铺路。
沈清辞完美地扮演着“贤内助”的角色,细心体贴,不愠不火。但她心中清楚,萧景珩的每一步,都在将她更紧密地绑在他的战车上。她知道的秘密越多,与他配合越默契,就越难以独善其身。
然而,她已别无选择。在这波涛汹涌的侯府中,萧景珩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强也是唯一的依靠。她要做的,就是紧跟他的步伐,在他需要的时候,展现出自己的价值,从而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赢得一席之地。
她感觉到,萧景珩这只蛰伏的雄鹰,羽翼正在逐渐丰满,离振翅高飞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而那时,也必将是她命运转折的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