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场高热袭来,将我卷入更深的混沌。
这一次,意识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时空间的缝隙中飘荡。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耳边是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眼前是苍白的天花板。
血压持续下降...
准备强心针...
不,不是这里。
高热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我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沉浮。时而能清晰地感受到萧衍握着我的手,时而却又陷入光怪陆离的幻境。
热...好热...我无意识地呻吟着,想要推开身上厚重的锦被,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一双微凉的手立即覆上我的额头,那舒适的触感让我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我费力地睁开眼,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萧衍憔悴的面容。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
忍一忍,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许久未曾饮水,太医说发热是伤口在愈合,熬过这一夜就好了。
我想要回答,却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每一声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伤,疼得我浑身发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萧衍立即小心翼翼地扶起我,让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另一只手轻柔地拍抚着我的后背。
水...我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他端来温水,一手稳稳地托着我的后背,一手将茶杯递到我唇边。我小口啜饮着,靠在他胸前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这让我莫名地感到安心。他身上熟悉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提醒着我这一夜发生的惊心动魄。
然而高热很快再次袭来。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浮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川流不息的汽车,闪烁的电子屏幕,还有穿着现代服饰的人群...
不...不要...我无意识地摇着头,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我要回去...
萧衍的手臂猛然收紧:回哪里去?
他的问话像是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闸门,那些被我深藏在心底、从不曾对任何人提起的秘密,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那里...有会跑的铁盒子...我断断续续地说着,意识在现实与幻觉间徘徊,人们坐在里面...不需要马匹...就能日行千里...
我感到萧衍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但他环抱着我的手臂依然稳稳地托着我,没有丝毫松懈。
还有...发光的小板子...我继续喃喃自语,眼前仿佛又看见了智能手机的屏幕,人们在上面写字...隔着千里也能说话...
我在胡说八道...我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想要掩饰,是发热了...说的都是胡话...
继续说。他却轻声鼓励,手指温柔地梳理着我汗湿的长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
被他这样的温柔所蛊惑,我最后的防备也彻底瓦解。高热带走了我最后一丝理智,那些深埋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敢细想的秘密,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我本来...不属于这里...我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却带着说不出的哀伤,那一天...我醒来...就在这个身体里了...
我感觉到萧衍的呼吸骤然一滞,连拍抚我后背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瞬。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终于说出了这个深藏已久的秘密,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没有皇帝,没有王侯将相...女子可以读书,可以做官,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里,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我咳得浑身颤抖,几乎喘不过气来。萧衍急忙为我拍背顺气,动作依然轻柔,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
在那个世界...我已经死了...我断断续续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这句话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疲惫地闭上眼,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也不敢等待他的回应。高热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再次将我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只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臂微微收紧,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