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三十六国会武的抽签台前人声已如鼎沸，各派弟子摩肩接踵，衣袂翻飞间裹挟着少年人的锐气与紧张。陈三炮侧身站在人群里，宽肩如盾，将身侧的苏嫦曦护得严严实实。玄色衣袖在攒动的人影中轻轻一荡，指尖便悄无声息地勾住了她的柔荑。
少女的指尖带着清晨的微凉，被他温热的掌心一裹，微微一颤，像受惊的雀儿。她低着头，鬓边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泛红的耳尖，却任由那只手将自己的手完全包裹住，连指缝都被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
“曦儿抽到几号？”陈三炮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呼吸的温热擦过她的耳畔，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苏嫦曦仰头看他，晨光从檐角斜斜切进来，落在她纤长的睫羽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十号。”她轻声应着，另一只手悄悄抬起，在他宽厚的掌心画了个小小的圈，指尖的微凉让他心头一痒，“你呢？”
“三号。”陈三炮的指尖顺着她的掌纹游走，在那道浅浅的生命线处轻轻按了按，像是在确认什么，“幸好，首轮遇不上。”
两人四目相对，忽然都笑了。周遭的喧嚣、鼎沸的人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剩下彼此眼底的光，清澈又滚烫。
远处的观礼台上，宋玉婷斜倚着栏杆，手中的烟杆轻轻敲了敲白玉栏柱，发出“笃笃”的轻响。她望着那对在人群中相依的身影，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低声啐了句：“小混蛋，撩起师妹来倒是一把好手。”烟杆上的火星明灭，映着她眼底的欣慰。
苏嫦曦正望着陈三炮掌心的纹路出神，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指尖猛地收紧，拽住了他的袖角。云锦料子被攥出几道褶皱，像水面漾开的涟漪。“若……若最后真要与你对决……”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几乎要被风吹散。
“那我便认输。”陈三炮没等她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截断了话头。他再次俯身，唇几乎要擦过她小巧的耳珠，气息拂得她颈间泛起细麻的痒意，“天下间万千胜负，都不及你展眉一笑。”
苏嫦曦的脸颊“腾”地红了，像染上了上好的胭脂。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圣光蝶正朝这边望来。公主一身金线绣凤的宫装，站在廊下的阴影里，琉璃般的眸子里情绪翻涌，辨不出是惊是怒。
少女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执拗，她猛地踮起脚尖，趁着陈三炮低头的瞬间，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那触感柔软又温热，像沾了晨露的花瓣轻轻一碰。“盖个印，免得某些蝴蝶惦记。”她的声音又轻又快，带着点小女儿家的娇蛮。
唇瓣相触的瞬间，周遭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随即爆发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响。围观的弟子们目瞪口呆，连抽签台前的喧闹都骤然停了半拍。
就在这阵哗然中，抽签官高举着号牌，拉长了声音高呼：“三号陈三炮，对战七十六号狮狂！”
三号擂台上，狮狂一身玄铁战甲，跃上去时沉重的战靴碾过青砖，发出“咔嚓”的脆响。他赤红着双眼，手中双锤往地上一顿，震得擂台都晃了晃：“陈三炮！前日你伤我狮家师弟，今日我定要你……”
话音未落，陈三炮已缓步走上擂台。重剑依旧斜倚在肩头，未出鞘，他只是并指如刀，朝着狮狂轻轻斩出。刹那间，一道山河虚影在半空浮现，带着磅礴的气势轰然落下。
“轰！”
巨响震得人耳膜发疼。狮狂仓促间举起双锤格挡，那对百炼玄铁锤竟如陶土般轰然炸裂，碎片飞溅。他整个人像被狂风卷起的败革，狠狠撞上擂台四周的结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道猩红的血线自他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青砖上，洇开小小的红点。
“下一个。”陈三炮站在擂台中央，目光却越过攒动的人群，望向不远处的十号擂台。
那里，苏嫦曦正广袖翻飞，指尖凝出点点冰晶。随着她手腕轻旋，一朵硕大的冰莲骤然绽放，寒气弥漫处，她的对手已被冻成一座晶莹的冰雕，连发丝都清晰可见。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她回眸望来，与他在半空中相视一笑，眼角那颗朱砂痣在晨光下艳得惊心。
裁判在台上连喊三声“还有无人应战”，台下阴煞宗的弟子们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上前。最终，判胜的锣声“哐当”响起时，陈三炮已纵身跃下擂台，几个起落便到了十号擂台边，伸手稳稳接住翩然落下的苏嫦曦。
“成何体统！”裁判气得吹胡子瞪眼，呵斥声却瞬间被周围弟子们的起哄声淹没。“好一对神仙眷侣！”“苏师妹好身手！”的喝彩声浪此起彼伏。
苏嫦曦顺势靠在他怀里，从袖中摸出一块冰凉的玉牌，悄悄塞进他的衣襟。那玉牌贴着他胸口的肌肤，瞬间被温热焐暖，带着她指尖的余温，熨帖地躺在那里。“赢到最后……”她仰头望着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备了奖励。”尾音消散在彼此交错的呼吸间，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涩与期待。
“谁要与你打情骂俏。”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圣光蝶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擂台边，金线绣成的蝴蝶在她裙裾上栩栩如生，裙摆扫过染血的青砖，留下淡淡的痕迹。她手中捏着一枚蝶形战帖，“啪”地按在陈三炮倚在肩头的重剑上，玉指与冰冷的剑鞘相触时，竟迸出细微的火星。“下一轮，我与你打。”
陈三炮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指腹能感觉到她脉搏的轻跳。“公主确定要掺和这些家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家事？”圣光蝶猛地抽回手，指尖却故意掠过他衣襟处，那里正隔着衣料凸起一小块，是苏嫦曦塞进去的玉牌轮廓。“待本宫斩断某些不该有的妄念，自然便是家事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珠落在玉盘上。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惊呼，声浪直冲云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齐天胜所在的擂台上升起一团浓郁的血色丹雾，雾气弥漫处，他的对手竟在短短数息间化作一具枯骨，白森森地倒在台上，触目惊心。
陈三炮的眼神骤然沉了下去。他将苏嫦曦往身后护了护，望着那团不散的血雾，指尖缓缓握紧了腰间的重剑。这场会武，远比想象中更凶险。而他与圣光蝶的对决，注定避无可避。
晨光渐渐升高，将擂台照得亮堂堂的，却照不透弥漫在空气中的暗潮与杀机。苏嫦曦悄悄握住陈三炮的衣角，掌心的温度仿佛能透过布料，给他无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