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的夜被霜染得格外静谧,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苏晚床头的檀香木匣上。匣子里,那封泛黄的信纸与手札相依,像是封存着一段永不褪色的时光。苏晚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听见了玉秀婆的轻笑,和守义公在溪边的嘟囔,那些旧时光里的声音,随着菊香和霜意,在梅岭的夜色里悠悠回荡。
清晨,苏晚是被丫丫的笑声唤醒的。推窗望去,见丫丫和虎头正蹲在菊丛边,小心翼翼地把霜花捧在掌心,想要留住这转瞬即逝的晶莹。“晚姐姐,快来看,霜花像星星!”丫丫脆生生地喊着,小脸上满是惊喜。苏晚笑着应了,匆匆洗漱后,也来到菊丛边。
晨光落在霜花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真的像散落在人间的星屑。苏晚想起小时候,也爱这样在霜晨里寻趣,把霜花团成小球,和小伙伴们互相投掷,笑声能传遍整个村子。“别玩太久,霜化了手要冻红的。”张婶端着一盆热水出来,盆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来,先洗把脸,吃了早饭再闹。”
早饭是张婶做的桂花糖糕,掺了新收的糯米粉,蒸出来软糯香甜,上面还撒着一层细碎的糖霜,和屋外的霜花相映成趣。苏晚咬了一口,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散开,想起昨晚信里玉秀婆写的“守义公说要给我编个菊篮”,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仿佛能看见年轻的玉秀婆,坐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满心欢喜地等着菊篮的模样。
饭后,苏晚和陆时衍打算去后山采些草药,入冬后草药的药性更好,老郎中说多备些,能应付冬日的小病痛。三叔公听说了,也嚷着要一起,背着他那装满宝贝的药篓,走在前头带路。“后山的艾草也该收了,今年的长得好,捶成绒做艾条,保准管用。”他一边走,一边念叨着,手里的镰刀在晨光里闪着光。
一路上,霜还未完全化尽,路边的草叶上挂着水珠,像是昨夜的霜留下的泪。陆时衍牵着苏晚的手,小心地避开湿滑的地方,时不时叮嘱她一句“慢点儿”。苏晚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平凡的日子,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竟也变得无比珍贵。
到了后山,漫山遍野的菊花开得正盛,黄的、紫的、白的,在霜后的晨光里肆意绽放,像一幅天然的画卷。苏晚深吸一口气,菊香混着草药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玉秀婆以前最爱来后山采菊,说这里的菊花开得最热闹。”三叔公蹲在一丛野菊旁,用镰刀割下几枝粗壮的,“她还会把菊花晒干,做成菊花枕,说能安神助眠。”
苏晚想起玉秀婆屋里那个旧枕头,枕套上绣着的菊花已经褪色,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她也学着三叔公的样子,采了些菊花,打算回去也做个菊花枕,把梅岭的秋意和旧时光的暖,都枕在梦里。
采完草药,三人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休息。溪水被霜染得更清冽了,水底的石头上长着一层薄薄的青苔,在水流的冲刷下轻轻晃动。苏晚把脚伸进水里,凉意从脚底传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心着凉。”陆时衍连忙把她的脚拉出来,用自己的手给她取暖,“这水太凉了。”
三叔公看着他们,笑着打趣:“你们俩啊,甜得像蜜罐里泡出来的。当年玉秀婆和守义公,也是这样,眼里只有彼此。”他望向对岸的山坡,那里有几株栀子树,虽然叶子已经枯黄,却依旧能看出夏日里的繁茂,“守义公走后,玉秀婆就常来溪边,一坐就是一整天,望着栀子树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晚想象着玉秀婆独自坐在溪边的画面,心里有些发酸。她想,玉秀婆望着栀子树的时候,或许是在回忆和守义公一起的日子,那些平凡又温暖的时光,就像这溪水,虽然无声无息,却在岁月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回去的路上,陆时衍背着装满草药的竹篓,苏晚手里抱着一大束菊花,三叔公则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走在最前面。阳光渐渐暖了起来,霜已经完全化尽,路边的野花上挂着水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梅岭的故事。
快到村口的时候,苏晚远远地看见画先生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正对着眼前的景色写生。他的画夹上已经有了一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梅岭的清晨,霜后的村子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里,屋顶的炊烟袅袅升起,透着浓浓的烟火气。“你们可算回来了。”画先生看见他们,放下画笔迎了上来,“我正想找你们呢。”
原来,画先生打算在村里办一个画展,展出这些年他在梅岭画的所有画作,还要把玉秀婆的故事也写进画展的介绍里,让更多的人知道梅岭,知道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温暖。“我想把画展取名为‘霜菊笺’,既有梅岭的霜菊,又有玉秀婆的信笺,多有意境。”画先生兴奋地说着,眼里闪着光。
苏晚和陆时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他们觉得画先生的主意太棒了,这样一来,梅岭的故事就能被更多人听见,玉秀婆的温柔和坚韧,也能在时光里延续下去。
回到家,苏晚把采来的菊花放在院子里晾晒,阳光落在花瓣上,让那些金黄的颜色更加耀眼。她看着院子里的一切,竹篱、菊丛、樟木箱,还有墙上挂着的《晴芳》,忽然觉得,梅岭就像一个巨大的宝藏,藏着无数的故事和温暖,等着人们去发现,去珍藏。
傍晚,炊烟在村子里袅袅升起,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苏晚帮着张婶在厨房里做饭,灶上炖着的鸡汤冒着热气,香味勾得人直咽口水。丫丫和虎头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笑声不时传进来,让这个平凡的傍晚,充满了家的温暖。
晚饭后,苏晚坐在石桌边,借着月光整理今天采来的草药。陆时衍在一旁帮着她,把草药分类放好,动作熟练又认真。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纱,让这幅画面显得格外温馨。
“你说,玉秀婆要是知道我们在办画展,会高兴吗?”苏晚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天上的月亮,像是在问陆时衍,又像是在问自己。
陆时衍放下手里的草药,握住她的手:“她一定会高兴的。她的故事值得被更多人知道,梅岭的温暖,也该让更多人感受。”
苏晚笑了,她想,陆时衍说得对。玉秀婆的故事就像一颗种子,在梅岭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出了温暖的花。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让这朵花越开越艳,让梅岭的故事,在岁月里永远流传下去。
夜渐渐深了,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虫鸣在角落里低吟。苏晚把整理好的草药放进屋里,又看了一眼院子里晾晒的菊花,这才和陆时衍回房休息。躺在床上,她望着窗外的月光,嘴角带着微笑,在梅岭的温柔里,渐渐进入了甜美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