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支“影子”。一支完全独立于陈胜、吴广体系之外,只效忠于他赵戈,并且能渗透到陈郡每一个角落的力量。它必须足够隐秘,足够忠诚,足够…致命。这支力量,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在最黑暗的时刻,能够守护住义军最后的希望之火,能够…刺穿那必然出现的背叛!
行动在绝对保密中展开。赵戈利用巡视伤兵营、巡查城防、验收新兵训练等各种公开场合,以挑选帮手、补充亲卫、征调特殊人手等名义,极其谨慎地物色着人选。
第一个目标,便是伤兵营里的张川。这个断臂的年轻士兵,眼神里有种劫后余生的清醒和一种对赵戈近乎本能的信任与感激。
“张川,”赵戈在一个无人的角落,看着正在费力地单手劈柴的张川,声音低沉而直接,“胳膊没了,恨吗?”
张川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用力摇头:“恨秦狗!不恨将军!没有将军,我早死了!”
“想报仇吗?用你剩下的这只手?”赵戈盯着他的眼睛。
张川的独臂猛地攥紧了斧柄,指节发白,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想!做梦都想!”
“好。”赵戈点点头,“跟着我,做些事。不是上阵杀敌,但比杀敌更重要。可能会死,会无声无息地消失。愿意吗?”
张川几乎没有犹豫,独臂握拳,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嘶声道:“这条命是将军捡回来的!将军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死也甘愿!”
第二个目标,是城墙上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兵,王铁柱。他年近四十,脸上布满风霜刻痕,是第一批跟着陈胜、吴广起事的戍卒。他在东门血战中失去了一只耳朵和两根手指,但包扎好后立刻又回到了城墙上搬石头。他经验丰富,熟悉城墙的每一处薄弱,为人极其可靠,在底层士卒中颇有威望。
赵戈找到他时,他正默默擦拭着一柄豁了口的环首刀。
“铁柱叔,”赵戈用了尊称,“城墙上,你最熟。我需要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帮我看着,听着。不是为吴王,不是为陈王,是为守住这座城,为死去的和活着的兄弟。愿意帮我吗?”
王铁柱抬起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了赵戈半晌。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赵将军,你做的事,兄弟们看在眼里。我王铁柱,信你。”
还有新兵营里一个眼神机敏、手脚麻利的少年,叫二狗;负责火药作坊看管、性格沉稳的老匠人孙瘸子;甚至是郡守府(如今是王宫)里一个因为送错酒水被打得半死、对陈胜近侍心怀怨恨的小内侍小顺子……
赵戈像一个最精密的工匠,挑选着最不起眼、却又最关键的零件。他避开所有可能的耳目,在深夜、在废弃的仓库、在城墙根最僻静的角落,单独面见每一个人。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只有最朴素、也最沉重的托付:
“记住,你们的存在,只有我知道。”
“你们的任务,就是看,听,记。记下任何异常,任何可能危害到陈郡安全、危害到义军根基的事情和人。”
“非我亲至,绝不可暴露身份,绝不可轻举妄动。”
“你们的命,比黄金珍贵。用在刀刃上。”
他给予这些人远超普通士卒的待遇——隐秘的津贴(从缴获中划拨)、相对安全的身份掩护(安插到辎重营、伙房、甚至王宫外围杂役等不起眼的岗位)、以及最关键的,一份沉甸甸的、被信任的使命感。
张川成了伤兵营里一个沉默的“护工”,他独臂不便,却用心记住了每一个伤员的状况,也留意着医官和药材的分配,留意着是否有可疑人物靠近伤兵营。
王铁柱依旧是那个搬石头的老兵,但他的目光,会扫过每一个新上城墙的民夫,留意着督工田臧的一举一动,留意着城砖的垒砌是否扎实。
二狗被调到了火药作坊打下手,孙瘸子“恰好”成了他的师傅。
小顺子带着伤,被赵戈“求情”安排到了王宫外围负责清扫庭院,卑微的身影却能听到许多宫墙内的闲言碎语……
一张无形的网,在陈郡最繁华的表象之下,在陈胜的猜忌和吴广的愤怒之外,悄然铺开。每一个节点都极其微弱,但汇聚起来,却形成了一道无声的暗流。赵戈成了唯一掌握所有丝线的人。他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蜘蛛,耐心地编织着,等待着。
这支被他命名为“影卫”的力量,如同沉入深海的礁石,无声无息。他们的存在,连吴广都毫不知情。赵戈知道,信任兄弟,但更要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章邯的屠刀即将挥落,而陈郡内部的暗流也愈发汹涌。他手中的“影卫”,是他在这个残酷时代,为自己,也为这摇摇欲坠的起义之火,保留的最后一道保险,一把藏在鞘中的、必要时能刺穿一切阴谋与背叛的利刃。
他站在郡守府(王宫)外的高处,看着城内忙碌的景象,看着远处加固的城墙。寒风凛冽,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眼神,比这初冬的夜,更加幽深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