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之的办公室彻夜亮着灯,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尼古丁的味道混着咖啡的苦涩,在空气里弥漫得呛人。
他指尖夹着最后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里明灭,目光死死盯着桌上的文件。
那是私家侦探刚发来的报告,清晰标注着林屿在瑞士古堡的具体坐标,附页里还夹着一张照片。
温酌站在薰衣草田边,脸色苍白却身形完好,手腕上没有锁链,只是眼神空得吓人。
“顾总,林屿的电话。”助理推门进来,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珩之掐灭烟,接过手机,按下接听键,语气冷得像冰,“林屿。”
“顾总倒是消息灵通,”电话那头,林屿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轻佻,“查到古堡的位置了?怎么,想带人来救酌儿?”
顾珩之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当然想,想立刻派最精锐的安保冲进去,把那个被困在囚笼里的人带出来,哪怕要和林屿撕破脸,哪怕要动用顾氏在欧洲的势力。
可林屿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冲动。
“顾珩之,别白费力气了,古堡周围全是我的人,你要是敢来,第一个受伤的就是酌儿,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沈砚辞还在医院躺着,你要是想让温酌再添个牵挂,尽管试试。”
电话里传来温酌隐约的咳嗽声,紧接着是林屿温柔的询问,“酌儿,是不是冻着了?快回屋。”
那语气里的安抚,刺得顾珩之耳膜发疼。
“你想怎么样?”顾珩之的声音紧绷。
“很简单……”
林屿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别再查我和酌儿的下落,别再给沈砚辞通风报信,安安稳稳当你的顾总,顾氏是百年基业,在你手里才发扬光大,你不会为了一个温酌,赌上整个顾氏吧?”
电话挂断,忙音在耳边响起。
顾珩之捏着手机,指节泛白,心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不甘,有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清醒。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凌晨冷清的街道。
昭尘是顾家几代人的心血,从他接手那天起,就发誓要让它更加强大。
这些年,他步步为营,扫清障碍,才让昭尘在商界站稳脚跟,成为无人敢轻视的存在。
温酌是他的执念,是他喜欢的一束光,可他真的能为了这束光,赌上整个昭尘,赌上几百号员工的生计,赌上顾家百年的基业吗?
顾珩之想起第一次在《剧本杀》见到温酌的样子,清冷的侧脸在灯光下格外好看,一开口,连声音都带着干净的气息。
他想过把温酌留在身边,想过用资源,用权力,甚至用卑劣的手段,可他从没想过,要以昭尘为代价。
助理端来一杯热咖啡,轻声说:“顾总,侦探那边又发来消息,说林屿虽然把温先生看得紧,但没亏待他,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医疗团队也一直在照顾温先生的母亲……温先生暂时是安全的。”
“是啊,安全的……”顾珩之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一页页翻看,最后在报告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旁边批注。
“终止调查,销毁所有资料。”
签完字,顾珩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一夜未眠的疲惫席卷而来,还有心底那片因放手而空出来的荒芜。
他拿起烟盒,想再抽一支,却发现已经空了。
“通知下去。”顾珩之睁开眼,眼底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禁欲,仿佛昨晚的挣扎从未存在过。
“欧洲分公司暂停一切与林氏相关的合作,密切关注林屿的海外资产动向,但不许主动招惹,另外,把沈砚辞的医院地址发给苏晚,让她去看看,别让他再疯了似的找。”
助理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顾珩之一个人,和满室未散的烟味。
他走到书架前,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枚未送出的胸针。
那是他特意为温酌定制的,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玉兰,像极了老院的那棵。
顾珩之指尖摩挲着胸针,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随即又被冰冷的理智取代。
他把胸针放回盒子,锁进书架最深处。
就像他把对温酌的执念,也一并锁进了心底最深处。
是他权衡利弊后,不得不放弃的……人。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照进办公室,落在顾珩之的身上。
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还是那个冷静、理智的昭尘董事长,只是心里某个角落,永远空了一块,再也填不满了。
昭尘百年基业,终究比他那点可怜的执念,更重要……
……
昭尘集团顶楼的电梯“叮”地一声停下,陆泽几乎是冲出来的,西装外套被扯得歪歪斜斜,头发也乱糟糟的,完全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正好撞见顾珩之在签署文件,指尖的钢笔在纸上落下沉稳字迹,神情冷静得像块冰。
“顾珩之!你是不是疯了?!”
陆泽把手机狠狠拍在办公桌上,屏幕上是他和私家侦探的聊天记录。
“顾总已终止委托,所有资料均已销毁”。
“你说清楚!为什么不查了?酌儿还在林屿手里,你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顾珩之放下钢笔,抬眸看向他,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下说。”
“我不坐!”
陆泽气得胸膛起伏,他是顾珩之的亲表弟,从小一起长大,就没见过顾珩之这么冷血的样子。
“你明明查到林屿在瑞士的古堡了,明明知道酌儿在哪,为什么不救他?就因为林屿威胁你?你是顾珩之啊!是把昭尘做得比外公在时还大的顾珩之!你怎么会怕他的威胁?”
顾珩之拿起桌上的咖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我不是怕他,是没必要。”
“没必要?”
陆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你敢说你不喜欢酌儿?!他被林屿囚禁了,你说没必要?顾珩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就算再冷静,也不会见死不救!”
顾珩之的指尖在咖啡杯壁上轻轻摩挲,目光落在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语气依旧平静。
“陆泽,你太年轻,不懂商场的规则,林屿说了,我敢动,第一个受伤的就是酌儿,而且他手里握着我海外几个项目的把柄,真要撕破脸,昭尘至少要损失三十个亿,还会连累上万员工失业,这些,你承担得起吗?”
“可……可酌儿他……”
陆泽被堵得说不出话,他知道顾珩之说的是实话,可他就是不甘心,“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不能偷偷派人去救他吗?不能找国际警察帮忙吗?”
“偷偷派人?”
顾珩之冷笑一声,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你自己看,林屿在古堡周围安排了二十个专业保镖,全是退伍特种兵,手里有合法持枪证,古堡底下还有私人暗道,就算我们冲进去,他也能带着酌儿从暗道跑掉,到时候再想找,比登天还难,至于国际警察,没有酌儿本人的求助,没有切实的虐待证据,他们不会管。”
陆泽拿起文件,手指颤抖着翻看,每一行字都像在告诉他不可能,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那……那酌儿就只能一辈子被林屿困在那里吗?”
陆泽的声音带着哭腔,没了刚才的怒气。
顾珩之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却还是硬起心肠。
“林屿不会伤害他,至少现在不会,他母亲的治疗也安排好了,温酌暂时是安全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等沈砚辞伤好,我会把古堡的位置告诉他,他要找,我不拦着,但昭尘不会再掺和。”
“你明明能帮他,却不帮!”
陆泽猛地站起身,一把推开椅子,“顾珩之,我真看不起你!你眼里只有昭尘,只有你的基业,根本没有朋友,没有感情!”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在顾珩之心上,他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别过目光没有反驳。
陆泽见他不说话,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往门口走。
“你不查,我自己查!就算砸光我所有的积蓄,就算被林屿报复,我也要把酌儿找回来!”
“你拦不住他。”
顾珩之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语气平淡,“林屿的手段,你应付不来,你要是出事,姑姑和姑父会疯掉。”
陆泽的脚步顿住,后背绷得笔直。
他知道顾珩之说的是实话,可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看着酌儿被囚禁,不甘心看着林屿逍遥法外。
“我不管!”陆泽回头,眼底满是倔强的泪光,“就算我斗不过他,我也要试试!总比像你一样,当个缩头乌龟强!”
说完,他摔门而去,办公室的门被撞得发出巨响,震得桌上的文件都动了动。
顾珩之坐在椅子上,看着紧闭的门,久久没有说话。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想抽一支,却发现早已空了。
顾珩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疲惫感席卷而来。
助理敲门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顾总,需要我去劝劝陆先生吗?”
“不用。”顾珩之睁开眼,眼底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让他去闹,闹够了,自然就明白了。”
他拿起钢笔,重新低下头签署文件,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