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不再是令人绝望的冰狱,但寒意依旧刺骨。只是这寒冷,不再是源于失控的力量,更像是北冥绝渊本身亘古不变的体温。
吴枫辰靠着岩壁盘膝而坐,双目微阖。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强行去炼化、冲击那庞大的北冥传承,而是将心神沉静下来,如同一个初学者,反复回味、揣摩着《太初源解》展示的那幅混沌图案。
阴阳轮转,相生相克,无始无终。
他尝试引导体内新生的北冥寒气,不再追求极致的“寂灭”与“冰冷”,而是模拟那种“静”的状态,如同混沌中沉淀下来的、清冷的一部分。这个过程极其艰难,那属于北冥剑尊的意志碎片,依旧带着固有的、追求绝对力量的惯性,时不时会干扰他,让寒气失控般变得尖锐、霸道。
每一次失控,都会让他脸色更白一分,胸口那狰狞的伤口也会渗出更多冰蓝色的血液。但他只是微微蹙眉,便再次平复心神,重新引导。那份为了偿还而滋生的决绝,并未消失,只是从自毁般的疯狂,转化成了近乎残酷的自律与忍耐。
他知道,这是他必须走的路。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旁边那个呼吸微弱的人。
另一边,司马靖星在吴枫辰那缕温和寒气的帮助下,状态暂时稳定了一些。至少,那要命的冻结感和心魔的疯狂嘶吼减弱了许多。但他依旧虚弱得厉害,境界跌落的空虚感,如同一个不断漏风的破口袋,让他连坐直身体都异常艰难。
他靠在司徒烈为他垫高的枯草堆上,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吴枫辰身上。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偶尔因力量失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他雪白长发上沾染的、已经冻结的血迹……
心疼,愧疚,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依旧盘踞在他心底。
他知道吴枫辰在为了他努力,在尝试一条更艰难、更危险的路。可正是这种“为了他”,让他感到无比沉重。他害怕,害怕吴枫辰再次因为这份沉重的责任而走向极端,害怕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酝酿着更深的风暴。
“咳……司徒……” 司马靖星声音微弱地开口。
一直警惕守在旁边的司徒烈立刻凑过来:“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我们……还有多少……吃的?” 司马靖星问,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吴枫辰。
司徒烈面露难色,低声道:“只剩下最后一点干粮和清水了……绝渊里找不到什么能入口的东西。” 他顿了顿,看向吴枫辰,“吴先生他……似乎不需要进食了。”
司马靖星眼神一暗。是啊,寒玉灵体趋于完美,已能直接从天地间汲取灵气。而他,却连维持基本的生命都需要依赖这些凡俗之物。这种差距,像是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与吴枫辰之间。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道:“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司徒烈摇了摇头,脸色凝重:“暂时没有。但属下感觉……这安静得有些诡异。血神殿的人吃了那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属下担心,他们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或者……在等待我们出去。”
司马靖星的心沉了下去。前有狼,后有虎,而他们三人,一个重伤濒死(在他自己看来),一个状态不稳,只有一个司徒烈还算完整战力,却也是独木难支。
绝望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勾动着那蛰伏的心魔。一丝黑色的煞气,不受控制地再次从他指尖渗出。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吴枫辰,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倏地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精准地看向司马靖星那渗出煞气的手指。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隔空轻轻一拂。
一缕极其精纯平和的寒气掠过,如同最细腻的冰纱,轻柔地包裹住那缕煞气,既不强行驱散,也不让其扩散,只是将其暂时“冻结”、“隔离”开来。
司马靖星身体一颤,那被心魔引动的负面情绪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冷却了不少。他抬起头,对上吴枫辰看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也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死寂,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仿佛能看透他内心恐慌的洞察。
“静心。” 吴枫辰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外界之事,有我。”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司马靖星心湖,激荡起巨大的波澜。
有我。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承载着千钧重量。不再是之前那种“完成任务”式的冰冷承诺,而是带着一种……担当。
司马靖星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猛地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胡乱地“嗯”了一声。
吴枫辰看着他这副样子,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他重新闭上眼睛,继续他那艰难而危险的修炼。只是这一次,他分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心神,如同蛛丝般,萦绕在司马靖星周围,时刻感应着他的状态,防备着心魔的再次反扑。
洞内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的绝望死寂不同,也与那混沌启示后的茫然不同。它夹杂着沉重的负担,未愈的伤痛,潜伏的危机,却也滋生出一丝在绝境中相互依存、共同面对的……微弱羁绊。
司徒烈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他默默地将最后一点干粮掰成两半,将稍大的那一半塞到司马靖星手里,自己拿起小的那一块,用力咀嚼起来。
他知道,前路依旧黑暗,危机四伏。
但至少,在这片无尽的黑暗里,有两盏微弱的灯,正在试图为彼此,也为自己,照亮脚下那一小片立足之地。
而那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裂痕依旧存在,心魔依旧潜伏,敌人的獠牙依旧闪着寒光。
微光下的裂痕,能否被真正弥合?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