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间的暖阳、父母的笑脸，如同一面被巨力砸碎的镜子，在一瞬间化为亿万光点，分崩离析。
光点散尽，只剩下地府永恒的阴冷与死寂。
程诺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弃在时间长河中的石像。
他刚刚还在感受着母亲掌心的温度，还在听着父亲略带笨拙的关怀，那份失而复得的幸福，是他穿越以来唯一的慰藉，是他所有奋斗的终极意义。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录功曹在一旁，连呼吸都忘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程诺。
不是那个运筹帷幄、谈笑间让无数阴魂加班到魂体透明的卷王判官。
也不是那个面对陆判官威压，依旧能冷静反击的强硬上司。
此刻的程诺，身上没有任何气势，没有任何波动，甚至连一丝魂力都没有外泄。
他只是安静地站着。
然而，就是这份极致的安静，却让录功曹感受到了比九幽寒冰更刺骨的恐惧。一种无声的、庞大的悲伤，如同黑洞般，将周围所有的光和声音都吞噬殆尽。
录功曹的魂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上前说句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的上司被那片绝望的死寂彻底淹没。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息，十息，一炷香……
程诺依旧没有动。
他的世界里，父母的音容笑貌正在飞速褪色，被残酷的现实一遍遍冲刷。他伸出手，仿佛还想抓住那一点点残留的温暖，但指尖穿过的，只有地府阴冷的空气。
痛。
撕心裂肺的痛。
比魂体被撕裂还要痛苦千万倍。
那是人性中最柔软、最不可触碰的部分，被硬生生剜去的剧痛。
他不是神，不是魔。他首先是一个儿子。
一个……回不了家的儿子。
录功曹几乎以为程诺会就此崩溃，魂体溃散。地府中，因为执念和悲伤而消散的阴魂，数不胜数。
然而，就在那悲伤的洪流即将冲垮理智堤坝的瞬间，程诺的眼神，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泪水，没有嘶吼。
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冰冷的逻辑，在他脑海中悄然启动。
“项目目标：回家。”
“项目现状：失败。”
“失败原因分析：进度过慢，资源不足，权限受限。”
“解决方案：……”
他那属于王牌项目经理的“职业病”，在这极致的情感冲击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以一种扭曲而强大的姿态，接管了一切。
嗡——
一面淡蓝色的光幕，在程诺面前无声展开。
是他的绩效系统界面。
录功曹惊恐地看着，只见程诺的手指在光幕上飞速划动，无数数据流和图表闪过，快到根本看不清内容。
他的动作精准、冷静，不带一丝一毫的迟疑，仿佛刚才那个被悲伤吞噬的灵魂，只是一个幻觉。
终于，程诺的指尖停在了一个被他设为置顶，却从未敢轻易触碰的选项上。
那一行字，散发着金色的、令人目眩的光芒。
而在这行字的下方，是一串长到令人窒息的数字。
近十万亿的绩效点！
一个足以买下十个地府的天文数字。
程诺看着这串数字，眼神从死寂的痛苦，一点点转变为燃烧着黑色冷焰的坚定。
他看到了回家的“价格”。
也看到了回家的唯一“路径”。
“不够……”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还远远不够。”
他现在的绩效点，在这串数字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他脑中疯狂地进行着沙盘推演，地府的组织架构图、权力分布图、资源流动图……所有数据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重组。
优化枉死城？改革轮回司？
这些带来的绩效增长，就像是往一片干涸的海洋里滴水，毫无意义。
常规的优化，已经到顶了。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这笔天文数字般的“项目款”，只有一个办法。
程诺的内心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给出了结论。
“必须……进行结构性颠覆。”
“必须……发动恶意并购。”
“所有挡在项目路径上的一切，不论是鬼、是神、还是制度……全都是必须清除的不良资产！”
这一刻，他内心最大的软肋，被他亲手锻造成了最坚硬的铠甲，和最锋利的武器。
程诺缓缓转身，看向早已吓得魂体不稳的录功曹。
他的眼神平静如深渊，但录功曹却从那平静之下，看到了一座即将喷发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火山。
“录功曹。”
程诺的语气同样平静，平静到诡异。
“属……属下在！”录功曹猛地一颤，本能地躬身行礼。
“启动最高级别信息检索权限。”
程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万年玄冰。
“目标：转轮王殿。”
录功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骇然与不解。
转轮王？
十殿阎罗之一的转轮王？！
程诺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用那毫无波动的语调下达指令。
“我要在三个时辰内，看到他麾下所有司、部、处，近百年来全部的绩效数据、人事调动记录，以及……”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点的弧度。
“……贪腐坏账的关联网络分析图。”
轰隆！
这道指令，如同一道九天神雷，在录功曹的魂海中炸响！
他彻底懵了。
调查一位阎罗的黑账？还要做成关联网络分析图？
这是疯了！这是在用自己的魂魄去撞地府最硬的南墙！
“转……转轮王？”
录功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几乎是尖叫出来的。
“大人，那可是十殿阎罗！我们……我们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然而，程诺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有再看录功曹一眼。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地府最深处，那个传说中代表着地府权力中心的最高点。
那里，是十殿阎罗的殿堂。
也是他这个“终极项目”的……第一个目标。
看着那个孤寂而决绝的背影，录功曹的魂体彻底凉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荒谬和恐惧的念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
大人他……这是要……
向十殿阎罗开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