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手里的活计不停,嘴上也热络地唠着嗑。
这一来安佩兰知道了,原来李五爷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军中当着军职,老大便管着徭役这块。青儿奶平日里负责给这些徭役们做饭送饭,今儿正好轮着她歇工。
“哎,您这好不容易休一天,还拉您过来干活,我是真过意不去。”
“这有啥过意不去的,要是你家这养地的法子真能成,我家也是要把原先的地收拾出来的,到时候还得请你家来帮忙的。”
青儿奶开着玩笑说道:“就是也不知当时怎么给你家选的这地,咱两家是一个东头,一个西头!这老头子!瞎混!!”
安佩兰连忙说道:“哎,青儿奶,帮忙是肯定的。五爷给我们选的这地场也是顶顶好的了!离着水源那么近,后头修了水渠,这地养好了,就等着产粮吧!我谢都谢不过来呢!”
青儿奶停了手里头的活直了直僵硬的腰:“水渠?哎,咱这儿的水少的可怜,那水渠修好了水流一半就没了,劝你还是别打这主意了!”
安佩兰笑了笑说道:“我准备挖个暗渠,用管道连起来,到了地里头再明渠分流,这样就能减少水份蒸发了。”
青儿奶本来还在活动着腰,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暗渠!引水!
青儿奶正好看着第二趟运水回来的李五爷,连忙将人喊了过来:“老头子!老头子!赶紧过来!”
李五爷刚松开绑水桶的绳子,听着自家的老婆子喊得急,便放下了绳子连忙过来。
“咋了,啥事?”
青儿奶声音又急又亮,带着压不住的激动:“知远他奶说,她有引水的法子!能把水顺顺当当引到地里头去!”
这话一出口,堪比平地一声雷,震得李五爷眼睛都亮了。
“引水的法子!”
安佩兰看着着急往这跑的李五爷有些莫名:“咋了,李五爷?”
“你先给我说说这引水的法子到底是咋回事?”
安佩兰有些莫名,但也将暗渠管道的方法说了说,还领他们去看了自家建的那一段样品。描述了一下后期的管道连接。
没想到李五爷竟激动的说道:“等等,我老了,有些不明白,这样,我叫个人来,你同他说说!”
说完,李五爷骑上自己那老马,狠狠一夹马腹,嘴里急促地催着:“驾!驾!”
青儿奶语气里满是歉意:“安夫人,你可莫怪我们老两口方才慌慌张张的!我家大郎最近正为引水的事发愁呢。”
原来,他家管徭役的大郎竟然是努尔干的指挥使!
努尔干长时间的没雨,官田那头也靠服徭役那群人运水灌溉,已经累死好几个人了。
但是也没法子,再不浇水官田那儿不产粮怕是酿大祸的。
这段时间就在絮叨要寻个引水的法子,也要建个暗渠,但是找不到个懂行的人给合计合计。也往上头递了文书,但是上头没搭理的,这段时间就在发愁这事。
原来如此。难怪李五爷如此急切。
李五爷去了很久。
晌午饭是简氏先回去张罗的,饭菜做好后,梁氏提着食盒送了过来,大家就地围坐吃了。饭后梁氏没歇着,直接接手了简氏浇水的活计。
这是安佩兰的安排,她知道两个儿媳经受过生死考验,如今更是情同姐妹,从不在意谁多干一点谁少干一点,但作为婆母,她也会尽量把活分得匀匀当当的。
这一幕青儿奶是看在眼里的,心下更是觉得自家老头子说的不错——这白家有这么号人物,早晚是要重新起势的。
下晌的日头渐渐西斜,李五爷才回来的。身后还跟着个身着军服的汉子。
这便是李家的大郎,现任努尔干最高指挥使李瑾。
所以李五爷是努尔干最高官他爹,难怪人脉广,地位高呢。
倒是真想不到,这指挥使的爹娘竟然如此的朴实。
“安夫人,我爹说您有暗渠引水的法子!”李指挥使确实是个爽快人,他刚随李五爷到地头便按捺不住的焦灼,半点不绕弯子。
安佩兰略一思忖,让白季青留在地头接着忙活,自己则引着李指挥使和李五爷往院中走。谁知李五爷连连摆手,非要去帮着挑水,只让大郎独自跟着安佩兰进院。安佩兰劝了几句劝不住,只好由着他去了。
刚进院中,李指挥使便瞥见了那节砌好的山洞。安佩兰取来纸和笔,又让简氏端来凉茶,两人在石桌前坐下,细细说起暗渠引水的法子来。
安佩兰将新疆的坎儿井与自家的管道井法子一并说给李指挥使听,连两种水渠的图纸画法、各自的利弊优劣,都讲得条理分明、一清二楚。
越听,李指挥使越是兴奋,到后来脸上红光满面,只差没当场蹦起来。这坎儿井简直是为努尔干量身定做的!
这里地质坚硬不易垮塌,又有阶梯式地势,底下还藏着地下水,完全契合坎儿井的修建条件。
安佩兰也格外推荐坎儿井,毕竟李指挥使能调动徭役,手下还有三百多号正规兵士,办起事来事半功倍。
李指挥使听得双目通红,激动得说不出多余的话,嘴里只剩连连的“好!好!好!”。他对着安佩兰双手一拱,也顾不上多寒暄,转身便急匆匆走了。
夕阳西下时,远方忽然传来隐约的人声与脚步声,竟是浩浩荡荡一队人朝着白家田地赶来。他们有的推着板车,有的手提木桶,桶里都装满了从大水井打来的水。到了地头,众人二话不说,各自找了一笼田埂,纷纷舀水浇地。
李指挥使跟在队伍后头,面色沉稳。安佩兰仔细一看,这群人衣衫褴褛,脸上带着疲惫,精神也有些萎靡——竟全是服徭役的遍户们!
一人一桶也就一会的时间,这五十亩田地竟已全部浇完。先前让安佩兰愁了一整晚的活计,就这么轻松了结。她满心不可思议,连忙走上前,对着李指挥使连连道谢。
李指挥使摆了摆手,语气郑重:“安夫人客气了。您提供的图纸,将来会彻底改变努尔干的困境,这本就是你应得的!”
安佩兰满心感激,丝毫没留意到,那群服徭役的人里,藏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李凌薇混在人群里头,头发干枯如草,衣衫褴褛,比刚来努尔干时要狼狈万分。此刻她眼底翻涌着不加掩饰的仇恨,死死盯着安佩兰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