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的脑中嗡嗡作响,她一直认为活在了努尔干里头就应该是凄凉的,即使当初咬牙同意进来,也是不过是为了给孩子有个身份,便是安婶子说的要努力将日子过好,最好的光景也不过像那些贫苦的农户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讨生活罢了,哪会想到竟然有如此热闹的日子。
直到此刻,绣娘才真正懂了安佩兰的话——先活下去,再把日子过好,最后活出自己的模样。
她还沉浸在这份震惊里没回过神,安佩兰已经和简氏、梁氏一起,忙活着张罗起温锅饭了。
这会儿安佩兰正在院子里逮住那只大红公鸡——这正是特意为温锅备好的。
她一把捏住鸡的翅膀和鸡冠,手起刀落便划开了它的喉咙。公鸡嘶哑地扑腾了几下,很快便没了生机,随即烧滚开水,将鸡整个浸入烫透,趁着热度利落地褪净了鸡毛。
安佩兰利落的剖开鸡腹,伸手将内脏、血块一一掏净,连腹腔深处的筋膜和残留杂质都拾掇得干干净净,清水反复冲洗后,鸡身透着鲜亮的白。
提前研磨好的桂皮、香叶、八角粉混着盐粒,簌簌撒在鸡身上,再浇上大半碗酱油。她双手按住鸡身来回使劲揉搓,指腹碾过表皮,让咸香的调料顺着肌理纹路渗进去,随后将鸡搁置在盆里,静置腌制入味。
待调料裹着肉香漫出来,安佩兰便把鸡挂进先前烧土砖、烧炭的火窑中。窑内点起炭火,暗红的火苗舔舐着窑壁,噼啪作响的火星溅起,暖融融的热气裹着炭香漫开。梁氏守在窑口,时不时用棍子伸进去轻转鸡身抹油,让每一寸表皮都能均匀染上焦香,烤得油光锃亮。
趁着窑鸡慢烤的空档,安佩兰手脚麻利地张罗起另外两道菜。
她先打了几个鸡蛋炒得蓬松金黄,再倒入洗净切段的沙葱快速翻匀,一盘鲜香扑鼻的沙葱炒鸡蛋便出锅了;
另一口锅里炖着白菜豆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豆腐吸饱了汤汁,软嫩入味。
这边刚忙活完,简氏也端来蒸好的鲜鱼。安佩兰在鱼身上铺好姜丝、沙葱丝,撒上几粒花椒,热油“刺啦”一声淋下去,滚烫的油花裹着香料的香气瞬间炸开,顺着空气漫满整个院子。
窑鸡的焦香刚漫出窑口,就到了快熟的时辰。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狗吠声,清脆又急促。
白红棉踩着院内的垫脚石就能看清远处两道身影:“大哥他们回来了!”
孟峰一跨进院子,就被两只壮得像小牛犊似的狗吓了一跳。
安佩兰上前轻声安抚几句,巴勒和伊勒便摇着尾巴退到一旁,眼里的警惕渐渐散去。
他这才看清院子里的窝棚已经挤满了牲口,惊得半天说不出话。绣娘在一旁低声把来龙去脉说清,孟峰听得眼睛发亮,震惊之余,心里满是翻腾的欢喜。
两口子对望一眼,先前对日子的迷茫一扫而空,像是突然找到了明确的方向,脸上都漾着藏不住的笑意,连眼角眉梢都透着劲儿。
安佩兰拎出一壶醇香的奶酒,扬声朝着新窑洞喊:“红棉!把知远和时泽叫下来!快出来吃饭咯!”
上头的窑洞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三个孩子磨磨蹭蹭下来,凑到餐桌边,白知远眼睛亮晶晶的,又一次拉着简氏的衣角确认:“娘,今晚真能睡新屋子吗?”这话他已经问了不下七八遍。
简氏性子温和,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耐心回应:“是啊,今晚就睡新屋子!”
“哦哦!太好了!太好了!”白知远又一次的蹦着欢呼。
白时泽也再次跟着拍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新屋子!新屋子!”
过了一会,俩孩子再问一遍,简氏依旧不厌其烦的回答,安佩兰是真佩服简氏的这温和性子。
烤鸡一出窑,浓郁的焦香便裹着肉香炸开,油光锃亮的表皮泛着琥珀色,看得所有人都胃口大开、食指大动。
桌上的沙葱炒鸡蛋带着鲜灵的辛香,豆腐炖粉条吸饱了汤汁,软糯入味。
唯独那道鱼差了些意思,带着淡淡的土腥气。这鱼花了不少钱,安佩兰本是图温锅的好兆头才做的,尝了一筷子便没再动。
大人席间推杯换盏,吃得酒足饭饱,孩子们分了烤鸡的鸡腿和鸡翅后便没心思吃了,一趟趟在院子里跑,眼里只盯着三间新屋子,一遍遍伸手摸墙壁、摸窗框,稀罕得不行。
这顿温锅饭吃得格外舒坦。酒酣饭饱后,众人各自回屋歇息。白红棉跟着安佩兰进屋,脱了鞋子就往炕上爬,两人一人一床被子,钻进软乎乎的被窝里。安佩兰的炕是三间屋里最大的,白红棉在上面滚来滚去,笑得眉眼弯弯。
两人刚洗漱完上炕,门外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伴着白长宇的声音:“娘,睡了没?”
安佩兰拉开门,就见他怀里抱着白时泽,没等安佩兰说话呢就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娘,时泽今晚想跟您睡。”然后转身就走了。
白红棉当即便从安佩兰怀里接过了奶胖的白时泽,小家伙本就喜欢她,立马咯咯笑着跟她玩闹起来。
没过半盏茶的功夫,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是白季青的声音:“娘,您睡了没?”
安佩兰只好再下炕开门,刚拉开一条缝,白季青就抱着白知远挤了进来:“娘,知远想跟您睡。”说着就把孩子稳稳放在炕头,脚步没停地转身出了门,留下白知远懵懵懂懂地憋着嘴:“爹让我靠着祖母睡。”
安佩兰翻了大大的白眼,心里暗自吐槽这俩猴急的儿子,一个个的还能不知道他俩啥心思吗!
也只能无奈的撇了撇嘴,伸手揉了揉白知远柔软的头发,温声细语地哄着他躺进被窝里。
一个大人加上个半大的孩子还有俩娃娃躺在一起也不显得拥挤,幸好安佩兰这土炕是三间屋里头最大的——当初砌炕时,白季青和白长宇只说“娘是咱家的掌舵人,该睡最大的”,她当时没多想,这会儿才回过味来,合着俩小子打一开始就存了这心思!
炕上三个孩子疯玩了一阵,没多久就抵不住困意,一个个蜷在被窝里睡熟了。小脸蛋透着红扑扑的暖意,呼吸均匀又绵长,连嘴角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安佩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轻轻躺进软乎乎的被窝。土炕残留的余温透过褥子漫上来,裹着身上的疲惫一点点消散,心里满是踏实安稳的感觉。她闭上眼,没一会儿就伴着孩子们的呼吸声,安心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