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抬眼瞧见她,脚步猛地一顿,眼神里满是错愕。他定定看了半晌,终于认了出来,当即拱手弯腰,语气带着颤音:“原来是夫人!可算见到您了!您可以说是前后救了在下两回,这份大恩,在下这辈子都记着!”
安佩兰抬手摆了摆,语气轻快:“哎,这话就见外了!都是我朝的子民,见着瓦剌人逞凶,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刚才那箭没射准,没给你添乱就好!”
汉子听她提起第一支失准的箭矢,反倒笑得更实在了,拱手道:“夫人说笑了!您肯出手就是天大的情分,不管那箭中没中,都解了在下的急!还是得谢您!”
随后转过身,对着身后紧闭的木门扬声道:“绣娘,出来吧!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当初提醒我用党参的夫人!”
话音刚落,那扇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个面容娟秀、穿着素色布裙的妇人,小心翼翼抱着个襁褓走了出来。
她目光先落在汉子身上,瞥见他未愈的伤口,眉头瞬间蹙起,眼底翻涌着心疼,却强忍着没说什么,只转过身,对着安佩兰敛衽躬身,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礼。
安佩兰目光一扫,便瞧出这妇人行礼时身姿端方、手势规范,那股从容温婉的气度,分明是贵族人家大家闺秀才有的模样。
她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扶住绣娘的胳膊,语气温和:“使不得使不得,你还抱着孩子呢,快别多礼,仔细累着。”
绣娘却微微摇头,语气谦和却坚定:“正因为抱着孩子,才只行此浅薄万福礼。若是手中无物,本该行跪拜大礼,夫人您完全受得。”
安佩兰听得一愣——这文绉绉的措辞,规规矩矩的礼数,可有些日子没听过了。想当初刚到这儿时,白季青和简氏也是这般,流放路上都端得跟仙家似的讲究,还是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掰得随和些。如今骤然再听这字字句句都透着规矩的话,一时间只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浑身刺挠得慌。
而这绣娘眼眶微红,语气里满是感激与后怕:“夫人,夫君姓孟,唤做孟峰,妾身名唤绣娘,家父世代从医,妾身也略通些医理。
当初我出月子后,突然高热昏迷,原是产褥热作祟。听夫君说,若非夫人您拦着,他当时就要带人参回来给我服用——人参性热,我本是热症,那时候服下,恐怕早已回天乏术!多亏您换给我们的黄芪和党参,补气养血又不助热,才让我稍稍清醒,夫君也得以寻到对症的药材!
今日您又救了夫君性命,这份恩情,跪拜之礼您受之无愧!”
安佩兰听得心头一紧,暗自庆幸当初多嘴提醒:“都是你们福气好!我哪懂什么药理,就记得人参性热,怕加重病情罢了,真当不起你们这么大的礼。”
孟峰适时开口,语气恭敬:“不知夫人贵姓?是否定居在前头的庄子?”
安佩兰爽朗一笑:“我姓安,夫家是努尔干的遍户,不用叫我夫人,喊安婶子就成。”
“努尔干?”两人同时愣住,对视一眼:“倒是不远,您怎么会到这来?”
安佩兰笑着直言:“就是想着来这边找找青冈树,弄些树枝回去烧炭用的,碰见你们确实也巧了。”
孟峰一听,立刻应声:“有!这片山里多得是青冈树!我这儿刚砍了一捆,您先拿去用,要是不够,我这就再去给您砍些!”
说着,他就从旁边柴堆里抬出一捆树枝。那青冈树本就坚硬,这一捆枝桠都有手臂粗细,切口整齐、大小匀净,显然是花了心思整理的,用结实的麻绳捆得牢牢实实,一看就费了不少力气。
安佩兰连忙道谢:“那可太谢谢了!这一捆够先用着,过几日我让儿子再来砍些就行!”
她也不推辞,爽快收下树枝,便打算动身回去。
孟峰连忙快步追上前,扛起柴火语气恳切:“夫人,山路不好走,我送您一程!”
安佩兰略一思忖,点头应了:“也好,那就麻烦你送我到毛驴那儿吧。”
到了拴毛驴的地方,安佩兰便催着孟峰回去:“快回去吧,那边还有尸体要处理,绣娘带着孩子,独自在家多不安全。”
孟峰闻言,连忙应声致谢,帮她收拾好青冈木捆在驴背上。
安佩兰翻身上驴,调转驴头,朝着努尔干的方向快步赶了回去。
安佩兰回到家,半句没提碰见瓦剌人的凶险。她心里门儿清,要是说了实话,简氏能拉着她叨叨一整天,没完没了。
她只轻描淡写跟家里人说:“今儿在凉州城外遇上之前那背孩子的汉子了,他叫孟峰,还帮我砍了一捆柴火,省得我自己费劲。”
家里人听了,也没多问,只随口应了几句,这事便揭了过去。
安佩兰盯着那捆青冈木,心里盘算着:前世只在视频里看过制碳方法,全是理论,这回正好实验一番。
她静下心仔细回想视频里的步骤,先把粗壮的青冈木条竖着交错堆起,留出中心空隙,塞进些干燥的小树枝当引火物。
接着和了些湿泥,把木堆外围厚厚糊住,只在顶端留了个烟孔,底部均匀挖了八个出气孔。
一切就绪后,点燃中心的小树枝,看着火苗慢慢往上窜,浓烟从顶端烟孔冒出。等底部每个出气孔都能看到火星跳跃时,她便拿起湿泥,一个个把底孔糊死,最后连顶端的烟道也彻底封严。
这一套操作下来,整整忙活到天黑,安佩兰才歇了手,任由木堆在泥壳里闷着。
一直耐心等到了第三天,她才终于准备打开泥壳看看成果。
四散扒开灰烬,中心的地方木炭烧的乌黑发亮,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但是周围的木炭却粗糙易碎。
成功率只有一半,有些废柴火啊。
安佩兰前世忙于事业,这些视频确实看得少些,不过偶然间好奇瞅了两眼,其余的烧炭法子,她也不会啊!
浪费就浪费些吧,她太想要个干净的厕所了。
就在安佩兰将好的木炭装进荆条编的篓子中时,“咚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她心里猛地一惊,下意识转头看向院门口,才猛然想起,家里的几条狗子和牲口一早都赶到草场那边放牧去了。往常只要有人靠近,狗子们早汪汪叫个不停,今儿没了狗叫声铺垫,冷不丁的敲门声,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