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佩兰过去顺着白红棉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十几具大大小小的未腐化的干尸裸露在大地上。
最小的尸体,竟然是那两个襁褓中的婴儿。
安佩兰看着那具小小的尸骨心中一阵酸涩,也只能感叹来生别投错了爹娘吧!
白家兄弟合力给他们埋了,这么露着也怕滋生些病菌。
至于剩下的李家人,他们也不在意,都是遍民了,逃出了自己家的地场,也不知在哪混日子呢。
他们这五十亩的荒地还不够他们忙乎的呢,从早到晚的忙活,太阳落下的时候还要回去收拾新的窑洞,这一整天都忙的腰酸背痛的。
春天是农忙的季节,万不能耽误了春耕,所以新窑洞几乎没啥进展。
安佩兰本想着弄高温堆肥,改良土壤,可是这时候哪有啥厨余垃圾,就是根杂草都舍不得扔。
最后还是将攒了一冬的米田共都堆在地头上,但是这些也是不够这五十亩地用的。
安佩兰便将靠近窑洞最近的一块两亩地的田圈好,当成一块试验田,地也犁的又深又细,所有的肥料都挤着这两亩地,细细铺开,又铺上一层草木灰,浇了水后盖上了土怄起来。
其余的地便没了这些农家肥了,贫瘠的令人心疼。
但是安佩兰还是趁着前段时间刚化了雪水,土地湿润但也不泥泞的时候赶紧将这些地界都犁完,要不然等土地干彻底了或者下场雨更泥泞的时候,就犁不动了。
好在大黄牛给力了,两头驴也没掉链子,紧赶慢赶的连着一个月,几乎睁眼就是犁地,就这样平了两遍的土地,终于有些田地的样子了。
整个五十亩地的坡度都铲了平,田地的边缘,都用碎石垒了个边界,里头挖了个水渠,也用石头垫了垫,没有水泥,但是缝隙里头用小石子填的密实,也将就凑合着。
努尔干的春风很厉,吹了两三天,便将最后的湿气都带走了,这会再将晒干的土疙瘩都用锄头或者耙子敲开,细匀。
这些活就只能靠着人工了,牲口没法子帮忙了。
白红棉便赶着牲口每天去草场那头吃草,剩下的人就在这田里头弯着腰干。
安佩兰有时候也会同白红棉一起去草场那块,白红棉打野兔子,偶尔有几只灰突突的狐狸冒出来,安佩兰不让白红棉打。
因为这时候的狐狸毛都开始掉了,根本用不了。狐狸肉也不好吃,便不做些孽障了。
安佩兰扒拉着草丛里头,这会子的沙葱都冒出了绿头,安佩兰便连着根一块挖了两篓子,准备移回院子里头种着,这东西可是调味的好东西。
还有满山坡的荠菜,绿油油的厚叶片,这个冬天的吃的萝卜和腊肉吃的嘴巴都没滋没味的,这会看着这荠菜,稀罕的不行。
这儿的沙棘树也很多,但是都没结果子,安佩兰指着这些树和白红棉嘱咐道:“这叫沙棘树,九月往后就有些橘色的小果子成熟,那是沙棘果,那东西要是看到了,记得多采些回来,直接吃也行,捣碎了做果酱也好吃。”
白红棉点了点头,认真的观察了一会说道:“娘,您咋懂这么多呢,您以前见过这东西么?”
“是啊,娘以前啊,和你祖母祖父也走过很多地方呢。”
白红棉还想再问些什么,安佩兰却笑着打断了她:“快去挖荠菜吧吧,晚上给你包荠菜饺子吃!”
听到吃的,白红棉便不再多问了,又低头挖起来野菜了。
这时候的草场不光是有他们这些牲口,黄羊也回来了,当然,狼也回来了。
只是开春的狼食物充足的很,它们跟着黄羊群便能吃的饱饱的,也不会冒险往人多的地方走,更何况现在的伊勒和巴勒的叫声再也不是细细软软的小奶音了,一嗓子吼出去,低频的颤音震出去老远,獒犬的特征也显现了出来。
巴勒果然有杀狼犬的特征,老远看着落单的狼,总炸着后背毛想上去凑凑,安佩兰总会将它拉住,毕竟还没成年,对上成年的狼万一再打不过咋办,这时候的巴勒总是不甘心的吼两嗓子再跟着安佩兰回来。
伊勒便继承着牧羊犬的特性,看着跑远的骆驼总想往回赶,就连跑远了的白红棉也总用身子往里头圈,白红棉便嬉笑着骂道:“我不是牲口,别圈我!”
小黄一般都独自瞎玩,兔子也追不到,老鼠也追不到,但是依旧是巴勒和伊勒的老大哥,说起来当初流放的路上,夜里头多亏了它。
现在它们三个基本上都不用喂,这会它们合力抓的田鼠和野兔子比白红棉抓的多,常常都是巴勒伊勒抓了给小黄一起吃,三只吃的肚皮滚滚的回来晒着太阳。
安佩兰抬头看着太阳,落在了西山头的时候便招呼着白红棉往家走。
“呦吼~小黄,伊勒巴勒~回家喽~”
白红棉一嗓子招呼,巴勒和小黄屁颠屁颠的往回跑,留下伊勒自己个儿赶着四散的骆驼,和牛马驴。
马儿一般都听话,驴和牛就有些倔,都要白红棉上前甩两鞭子才往回走,伊勒便气得在它们的后屁股上咬一口就跑。
倒也没下重口,它们撩后蹄也撩不到伊勒。
这一幕基本上每天都上演着,更像它们之间默契的打闹。
回来后,安佩兰先将沙葱移栽在小院里头开出的一个小菜园里头。
新翻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气息,她小心地把沙葱的根须埋进土里,压实周围的土块,又浇遍水,看着那几簇青绿立在地垄,才算放了心。
剩下的几株稍微粗壮些的沙葱,仔细冲洗沥干水后,放在案板上,切成寸许长的段,沸水一焯,刺鼻的辣味少了很多,更多了些辛香。
捞出来过凉挤干,拌上盐、酱油和香醋,最后把蒜末铺在顶上,一勺热油浇下去——“刺啦”一声,香气瞬间裹着热气飘满了小院。
转身将竹篮里的荠菜倒出来,摘除老根和黄叶,清水淘洗了三遍,直到盆底再也没有泥沙。
控干水后剁碎,翠绿色的碎末里还沾着水珠。
又从墙上取下前些日子去凉州买回来的猪肉,那肉肥瘦相间,剁成细腻的肉馅后,和荠菜碎混在瓦盆里。
想起油罐里的猪油,又舀了两勺放进去,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猪油的醇厚裹着肉香和菜鲜,没一会儿就成了油润润的饺子馅。
最后她舀出白面,加水揉成光滑的面团,揪剂子、擀皮、包馅,指尖翻飞间,一个个圆鼓鼓的饺子就码在了盖帘上。
这会儿老大家和老二家的都从田里回来了,一进院门就闻到了沙葱的辛香,看着菜园子里头绿油油的沙葱也欣喜不已。
头着年前吃的那碗加着沙葱的面片香的他们到现在都时常念叨着,这会子竟然有了这么多,可不高兴这么。
趁他们洗手收拾的功夫,安佩兰将炉中的火烧旺势,等锅里的水烧开,下了饺子、点凉水,捞了出来。
热气穿过门帘飘了出来,那一股子野菜独有的清香气让他们的五脏庙都不停地翻拾着。
简氏和梁氏自己个儿收拾好,还将俩快成泥蛋子的娃娃也擦洗干净,这一时半会是忙活不完。
白季青和白长宇便来帮安佩兰端着饺子,放到了院子里头的石板桌上,现在暖和了,他们一般都在院子里头吃饭了。
安佩兰将最后的那盘凉拌沙葱一端上桌,直接让早就坐在凳子上等着的白知远和白时泽都咋呼了起来:“嗷~~吃好吃的喽~!”
“吃吧,吃吧!从今个起,咱就不再去吃那腊肉炖萝卜了!”
安佩兰动了筷子后,其他人就忍不住的接二连三的夹起来就往嘴巴里头送,烫的舌头忍不住的呲溜呲溜的。
咬了一口,荠菜的清爽混着猪肉的香嫩先在舌尖散开,油润的汁水顺着舌根往下溜,连带着面皮的麦香都变得美妙起来。
再夹上一筷子凉拌沙葱,口感脆嫩,辛辣味少了很多,微微的辛香,让人胃口大开。
一家人围着桌子,连话都顾不上多说。
盘子里的饺子见了底,装沙葱的碗也空了大半,每个人都捧着肚子,还在回味那口汁水满溢的饺子,和沙葱留在嘴里的清辛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