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日进入了兴平,正是官家规定的日程,
白季青进入兴平后很快便打听出兴平的衙门在什么位置了,
拿着流配凭文去做了登记,回来后一直低着头,颓废不已。
简氏心中明白,自己这个才高气傲的丈夫估计是被人说了些什么,毕竟从中书令之子到一个流放的犯人,这感受实在是天差地别。
白季青窝在简氏怀中,声音沙哑:
“你说,父亲好好的中书令不做为什么学人家结党营私!整到最后,他连自家的祖陵都进不去,我们也流放成了遍户。让你和知远跟着受苦。”
简氏的性子是真温柔,大家嫡长女出身,遇事不惊,处事不慌。
从抄家流放到现在,只是稍稍有些慌乱,到现在已经接受,没有自怨自艾过。
这让安佩兰相当稀罕,就和以前在公司中发现一个好苗子想精心培养提拔一样的心情。
安佩兰没有打扰小两口的温馨时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简氏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她说些什么不重要,白季青就是想要听听自己媳妇那温润如玉的声音,像微风吹散心中的阴霾。
另一边白长宇搂着自家媳妇,梁氏纵是有些小家子气,但终究是个不到刚十九岁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刚满一岁的儿子,成亲的日子也不长,哪能不为自己和那小婴儿着想呢?说起来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个小家嘛。
想到这儿,也就不再轻视梁氏了。
白红棉依偎在安佩兰身边,前面是白知远,正玩着捉到了一只真蚂蚱,安佩兰抱着白时泽也好奇的盯着瞧。
好一家子温馨画面。
只是画面如果不是在荒野中,不是坐在这简陋的牛板车上,旁边的两头驴哼哧哼哧的叫声再小些,那大黄狗的尾巴别扫来扫去的。
应该更感人吧。
兴平的夜晚也没有什么危险的,都是些小动物,大黄狗就能应付得来,也没人看夜,就都睡了去。
天蒙亮,城门一开,他们便都醒来了,赶着车进了城。
兴平离着长京已经远了很多,人们明显不再是上京和咸阳中那种悠闲富足的场景。
随处可见的是些打着补丁的百姓在匆匆的赶路,忙于生计。
这里的道路两边,在头晌都会有些百姓摆放着些蔬菜和各种小物件。
不像上京和咸阳那样规划有序,各个街道分门别类的买卖。
不过混在一起有混在一起的好处,对于白家这种流放之人,只能走规划的路线,哪允许你还去各个街道采买物资了。
安佩兰下了牛车就这样走在这条街道上,看到有卖包子这种熟食的,便赶紧买几个给了三个孩子们,白时泽长了小乳牙,掰了一半给他,啃了半天还跟不上个仓鼠啃得块,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白知远无忧无虑的吃的香喷喷的。白红棉倒是贴心,她看了看哥哥和嫂嫂,又看着走在前面的母亲,就只吃了一个,将剩下的两个包子放在衣衫下边暖和着。
现在正是地里的庄稼物收获的季节,这个时候的街道上,什么都有。
玉米,地豆等都堆在地面上,可惜的是安佩兰没有空间,要不然都给她买空了。
两头倔驴装的太多就哼唧哼唧的走的慢吞吞的,也不知这驴怎么还那么多的心眼子。
就靠着这大黄牛,又要拉着人又要拉着货的,怪可怜的。
罢了,还是轻装上路吧。
走着走着,便看到一个老农蹲在路边,地面上用一个破麻袋兜着些麦粒,
这个时候还没有育种这一说法,是粮食也是种子。
安佩兰上一世是农村出来的,也是干了些农活,这些种子对于后世来说算是淘汰的不良种了,但是对于这个时代,颗粒饱满,空壳数量很少,看着那杆子也是粗壮不少,这种已经算是优良种了。
安佩兰上前问道:
“这位老人家,这小麦怎么没去推了磨面呢,看着真是够饱满的。”
“嘿嘿,这位夫人好眼光,我家的小麦比别家能多出一成面,便就是自家结的这个种子,所以我家光是卖这小麦种子,不卖面。”
嗷,单卖这种子的农户真是少之又少,基本都是自家产的粮食留两成来年种,少有再去采买别家种子的。
这好事竟然让她碰上了,可不能错过了。
“老人家,您这种子是怎么卖的。”
“一斗120文钱,夫人要多少?”
“老人家,您看着也就两斗,家中可有多余的?”
老人嘴角一咧,欣喜不已。
这可是来了大户了,能顶两三日的买卖了,自然连忙点头道:
“有的,家中还有十斗,夫人是要……?”
安佩兰想了想,这年头,一两白银相当于一千个文钱,就是一贯。这十斗都要了也不过一两多银钱,就是这路程上……。
想了想接下来的路程,估计再也找不到卖种子的农户了,一咬牙便说道:
“老人家,您都取来吧,这是定钱,我们走不开,便不同你去家了,劳烦您晌午到城门口等我们,我们在那等您,然后付上尾款,您看这成么?”
说完安佩兰取出一两银钱递给老农。
老农接过来乐不可支道:
“哎呦,这您看,这么多定钱,不用不用,这两斗您先拿着,给我240文钱就好,剩下的您捎回去,等晌午我送到城门口再拿剩下的铜钱。”
说完,老农就要数出铜钱来。
安佩兰拦住了他:
“老人家,真不用,我夫家姓白,您称我白夫人就好,这些是我的定钱,我是信任您老人家的,就这样订了,先把这两斗小麦装车吧,我们还要再寻摸些物什呢。”
说完安佩兰就让白季青和白长宇抬着两斗小麦装在牛车上。
老人家也不再推脱了,收拾了收拾便匆匆赶回家了,毕竟路程不近,要想晌午赶回来,必须赶点时辰了。
安佩兰继续往前寻摸着。
梁氏跟在身后,看着些衣裳布料的都稀罕不已,左看看右摸摸的,终于忍不住对安佩兰说道:
“娘,咱买些衣裳布料吧,到了凉州估计这种料子就再也买不到了。”
安佩兰看着那些锦绣绸缎,叹了口气,语气带些凌厉:
“老二家的,你还是没弄清咱现在的身份,流放流放,你以为让你去游玩的嘛!且不说银钱够不够,就那花里胡哨的颜色,你是嫌我们活的时间长了是吧!”
梁氏被说的脸色涨红,一声不吭的放下了手中的绸缎。
简氏也喜欢这些料子,毕竟谁家女儿不喜欢彩色的衣裳呢。
他们现在这一身素衣,且不说好多日没有换洗都有些发臭了,样式也是最简单的农家衣,她也不稀罕。
只是她心中也明白,一旦光鲜亮丽的出现在凉州,那官家那里绝对就又多了本参白家的奏折,那么他们剩下的这些人,估计就是斩立决的下场了。
她上前轻轻安慰着梁氏:
“嫣然,嫂子知道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还不太知道,咱这个说是流放,实际上就是官家的考虑期罢了,咱爹这是吐血而亡了,如果现在还活着,咱的下场绝不是我家能担得了保人像现在这样自去流放地,而是脖子上带着镣铐押解去凉州了,那样咱路上会有啥下场你想不到么?我们现在需要谨慎行事,万事不可张扬。”
梁氏听着妯娌的轻言细语,但是后背凉飕飕的,猛的反应过来,
是公爹的死亡换来的他们的活路,而白家还有两个成年男子呢,如果官家知道这俩个男丁竟然悠闲自在的活着,那他们的下场绝不可能善终,他们如果死了,那么孩子们的下场会是什么。
梁氏不敢想下去,一身冷汗冒了出来。
“我明白了,娘,我懂了,再也不敢了。”
看着梁氏眼中的恐惧,安佩兰明白自己这个小儿媳终于开窍了,语气便软了下来:
“娘知道,确实委屈了你们,可是咱时日毕竟还长着呢,知远和时泽这边还有可能翻身,只要他们能成才,你后头少不了这些个绫罗绸缎。”
“嗯,儿媳明白。”
梁氏上前看了看牛车上躺着的白时泽:
“为了他们,儿媳定会安分守己。”
白长宇也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自己媳妇的后背,给予安慰。
安佩兰止住了话头,继续往前走着,猛然,一个铁铺出现在眼前。
铁匠正在路边叮叮当当的敲打着。
安佩兰快走两步上前,
铁匠也是有些眼力劲,看着这老妇人虽然一身素衣,但是神情间不似普通农妇,连忙上前招待:
“夫人想要打什么物件?”
安佩兰走进店铺,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琳琅满目的东西,
有家用的锅,也有各种农具,当然还有安佩兰心中最想要的兵器。
当然铁铺里面的所谓的兵器多数都是打猎或者预防野兽的利器。
说是兵器有些牵强,但是正中间的一把弩箭绝对是个好东西,
“店家,您这里墙上挂着的可以卖么?”
铁匠回头看了看墙,笑到:
“那是自然,我这里打造的物什在十里八乡都是出名的结实耐用,您就请好挑着。”
安佩兰也不模糊,直接指着那把弩箭说道:
“这种弩箭,你家还有多少?”
“弩箭不多,需要官家报备的,我这里只有两把,您这儿衙门文书可有?”
“我们只想买些不报备,您这儿有多少?”
安佩兰看着铁匠眼神幽暗。
铁匠心中暗自一重,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这神态不凡的老妇人,后面跟着的两男三女,皆有些气度,心下猜测,也不像是些歹人啊,怎么要买兵器却拿不出文书?
安佩兰看铁匠陡然警惕的眼神便知道他这里绝对有没报备过的兵器,只是拿不准他们这群人,万一弄出些大动静,他这个铁匠铺可是也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转头让白季青将流放的佩文拿了出来。
“店家,我们家老爷吃了罪,得了报应死了,但我们这些家眷却受着他的拖累,不得已要前去凉州,这路中免不了些流匪强盗之类的,你看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如果没有点趁手的物件,估计到不了凉州就命丧黄泉了!”
安佩兰的声音带着些凄苦,铁匠心下一软,看着这男人也不像些大奸大恶的人,反而有些文人气,还没有官差押解的流放,后头绝对有保人,这年头只有士族才有得待遇,而且是文人的世家,他们这些人对读书人都格外的尊敬,想了想便点点头,带着他们走进了内室。
安佩兰进入内室,铁匠便将床板掀了起来。
果然,整个床板下面各种兵器都堆放着,弓弩,弓箭,长枪,短剑。
安佩兰他们都进来挑选,除了白红棉在外面看着孩子。
安佩兰选了个弓弩,配了二十个弩箭,还有一把砍刀。
白季青选了长弓,他毕竟是太学出身,六艺精湛,礼射成绩相当优秀,配了三十只长箭。
白长宇则不然,太学没考上,但是考入了府学,跟着三教九流学了点剑术,自然挑了把长剑。
简氏和梁氏都选了把匕首防身。
最后,安佩兰给白红棉也选了把弓弩和匕首,才让铁匠算了算总共的银钱。
“一共三十六两银钱。”
安佩兰没有讨价还价,她知道这个价格应该也大差不差,不如留个好印象,万一官府有人来盘问,铁匠说不定能周旋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