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蜿蜒,穿行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姬昌兄弟三人策马而行,与有莘的精锐兵士共同拱卫着中央几辆华贵的马车。队伍肃穆前行,马蹄踏在黄土路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姬昌端坐马上,身姿挺拔如松,神情却异常凝重。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旁浓密的树林,眉头微微蹙起。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这条连接王城与伊尹故地的官道,按道理应该商旅不绝,农人往来,今日却如同被施了咒语,空无一人,连鸟鸣都稀落得可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敏锐的直觉在他心头敲响了警钟。
不远处高坡的密林阴影中,崇侯虎烦躁地用拳头捶打着身旁的树干,树叶簌簌落下。他死死盯着下方缓缓行进的队伍,尤其是护卫在公主马车旁那个刺眼的身影——姬昌!
“申恭虣!你丫的什么狗屁主意啊!”崇侯虎压低声音咆哮,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暴戾和失望,“人呢?!说好的蛮子大军呢?!再磨蹭会儿,他们都要走出这片林子去晒太阳了!到时候连根毛都劫不着!你是不是拿我开涮呢?!” 他感觉胸腔里的怒火快要把自己烧炸了。
申恭虣同样眉头紧锁,不复平日的从容。他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之计,眼看就要落空。那些贪婪凶残的戎族,明明许诺了重金和复仇的机会,为何迟迟不现身?难道出了岔子?还是那些蛮子临时胆怯了?他心中念头急转,脸色阴沉:“这个……世子息怒,许是……许是路上堵车给耽搁了?再等等,再等等……” 他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笃定。
“堵车?!”崇侯虎无声地咆哮道:“这年头官道上连个驴车都没有,堵个鬼的车啊!”
此刻,太姒所在的马车内,气氛却与外界的紧张压抑截然不同。为了安全,遵循帝室不成文的规矩,替身”太姒”绾绾穿着太姒华贵的服饰,端坐主位,神情努力维持着公主的端庄,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的紧张。而真正的太姒,则穿着一身素雅的侍女衣裙,坐在侧位。
绾绾的眼眶依旧红肿,自从被太姒发现她与姜桓楚“私相授受”后,巨大的愧疚感就日夜折磨着她。她低着头,不敢看太姒,泪水无声地在眼眶里打转。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了绾绾冰凉的手背。太姒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还在难过吗?”
绾绾身体一颤,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哽咽道:“殿下……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嘘!”太姒摇摇头,用丝帕轻轻拭去她的泪水,“事情都过去了。我知你心性不坏,只是……一时情迷。姜桓楚此人……的确风流倜傥。”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洞悉世事的通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但他并非你的良配啊!他的心思,不在真心,而在权势。你莫要再为他伤神了。”
这宽容的话语如同暖流,瞬间融化了绾绾心中的寒冰。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太姒清澈温和的眼睛,巨大的感动让她泣不成声:“殿下……奴婢……奴婢……”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紧紧回握住太姒的手。
漫长的旅途,加上官道上诡异的寂静,让车队里那些性情活泼泼辣的有莘宗妇们倍感无聊。她们可受不了这种沉闷!几辆马车里,早已按捺不住的贵妇们开始互相递眼色,寻找乐子。很快,她们的目标锁定在了护卫在外、身姿格外挺拔出众的西岐世子——姬昌身上。
“哎哟喂!”一个穿着绛红锦袍、声音洪亮的宗妇率先发难,她故意掀开车帘一角,探出半个身子,对着不远处的姬昌扬声笑道,“姐妹们快瞧啊!这西岐世子骑马的架势,啧啧啧,当真是俊得很呐!”
这一嗓子如同打开了闸门,其他马车里的宗妇们立刻心领神会,纷纷响应。
“可不是嘛!瞧瞧那身段,修长挺拔,跟咱们院里的翠竹似的!”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看仔细了没?我看世子的脸才叫好看呢!面如冠玉,眉目如画!比咱们王城里那些涂脂抹粉的郎君可是强百倍哟!”
“的确!的确!”
不只是姬昌听着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就连他的两个兄弟都不好意思低下了头,生怕被看见了似的。
“二哥!有莘的女人可真是厉害啊!若是换了西岐的女子,只怕连看男人一眼都得羞上半天呢!”这回,就连姬叔这个调皮鬼也不敢去凑这种“热闹”。他低声叹道:“大哥,这下有得受了!”
还未等姬仲接话,就又听见……
“哎呀呀!妹妹们快来看看世子的皮肤啊!”一个稍长的宗妇故作夸张地惊叹,引来一片哄笑,“当真是白啊!白得晃眼!比咱们这些常年养在深闺、用牛乳花瓣泡着的还要白嫩三分!世子殿下,快告诉婶婶们,你这到底是咋养的?莫不是西岐的水土格外养人?还是有什么独门秘方?说出来让婶婶们也沾沾光呗!”
哄笑声、打趣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离谱”。这些宗妇们都是人精,哪里是真问什么护肤秘方?分明是故意拿姬昌打趣,声音一个赛一个高,唯恐坐在马车里的公主殿下听不见。她们的目的简单又纯粹——给自家这位心思深沉、难以动心的公主殿下,添把火,加把柴!
骑在马上的姬昌,瞬间成了目光和声浪的焦点。他从小在西岐军营长大,习惯了严肃刚毅的氛围,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那些露骨的夸赞也就罢了,更何况所有人火辣辣的目光……上下打量,就如同无数根羽毛在他心尖上挠。
只见他那张素来沉稳如玉的脸庞,“唰”地一下从耳根红到了脖颈,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晚霞。他下意识地想挺直腰板维持威严,身体却僵硬得如同木头;想目不斜视装作没听见,可那红透的耳尖和微微颤抖握紧缰绳的手,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窘迫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微微低下头,试图避开那些让他心跳失序的视线。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巨大羞涩与一丝隐秘甜蜜的感觉,如同温热的泉水,悄然漫过心田,冲淡了方才的疑虑。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不受控制地想要上扬。眼光甚至不受控制地描写太姒的那辆马车……
马车内,正柔声安慰绾绾的太姒,也被外面那阵突如其来的、充满活力的喧闹打断了。她自然也听出了自家婶婶们的“醉翁之意”。
她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这些长辈啊……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但心底深处,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好奇。她悄悄伸出手指,将车窗的锦帘掀起一丝极其细微的缝隙,清澈的目光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映入眼帘的,正是姬昌那副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窘迫模样。他像个被推到台前、却忘了台词的孩子,平日里的沉稳睿智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带着少年气的羞涩。阳光落在他泛红的侧脸上,勾勒出美好的轮廓。
“噗嗤……” 太姒一个没忍住,竟轻笑出声。那笑容如同春冰乍破,瞬间点亮了她清丽的面容,带着少女独有的明媚与俏皮。
这难得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被一旁的绾绾捕捉到了。绾绾刚刚止住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此刻却瞪大了眼睛,带着几分促狭,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殿下……您……您笑什么啊?莫不是……也觉得那位西岐世子……很有趣?” 她刻意在“世子”二字上加了重音。
太姒闻言,心尖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那丝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敛,脸颊却已不受控制地飞起两朵红云,如同盛开的桃花。她慌忙放下帘子,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但耳根的热度却骗不了人。她微微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羞涩与甜蜜:“也……也没什么。就是……就是觉得……每次见着他,这心口……就跳得厉害,像是揣了只不听话的小兔子……”
“呀!” 绾绾瞬间忘了自己的伤心事,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忍不住凑近太姒,压低了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殿下!您这……莫不是……情窦初开了?”
“绾绾!” 太姒羞得无地自容,本就绯红的脸颊更是如同火烧,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她嗔怪地瞪了绾绾一眼,那眼神却毫无威力,反而更像是欲盖弥彰的娇羞。她赶紧扭过头去,假装看向窗外,但剧烈的心跳声却在她自己耳边擂鼓般响个不停,那份初萌的、带着忐忑与甜蜜的情愫,如同藤蔓,悄然缠绕心间。
马车外,宗妇们的笑声还在继续,姬昌的窘迫尚未消退;马车内,少女的心事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在羞涩与甜蜜中微微颤动。而密林深处,一双充满妒恨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车队缓缓驶向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