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塔玛克绿洲,汪臧海小队没有选择来时的商道,而是依据纳斯尔家族地图上那条隐晦的、指向昆仑山深处的古老路径,一头扎进了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之中。身后的于阗绿洲很快被起伏的戈壁和砾石滩取代,远方巍峨的昆仑雪峰再次成为他们前行路上的唯一坐标。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传说,而是有了明确的指向——根据“玉脉星图”理论,去验证地图上那几个位于雪山深处、与星辰方位对应的特殊标记点。这些地点,在纳斯尔家族的记载中,往往伴随着“玉质殊异”、“地气蒸腾”或“星辉映照”等描述,被视为禁忌之地。
队伍的行进速度因目标的明确而显得沉稳有序。汪臧海不再仅仅依赖地图,他更多地仰仗起师承墨天工所授的“观山望气”之术。每日清晨宿营起身,他必先登高远眺,观察日出时分山峦间云雾的聚散流转、雪线附近岩石的色彩反光、以及植被(主要是耐寒的苔藓、地衣和稀疏的高山草甸)的分布长势。
“凡大矿蕴藏,尤其玉脉,其地气往往与周遭不同。”汪臧海一边行走,一边向对此颇感兴趣的纳斯尔和阿卜杜勒老爹讲解,“你看前方那道山脊,向阳处岩石呈赭红与青灰交错,背阴处却隐隐有墨绿苔痕连绵成线,这并非单纯日照差异。其下有水脉活动,且水中必含某种矿物,滋养了特定的苔藓。这种‘水线’,往往是指引我们寻找矿脉的线索之一。”
阿卜杜勒老爹凭借多年的野外经验补充道:“不错,野兽的踪迹也能佐证。旱獭、雪鸡多选择地质稳定、靠近水源且食物相对丰富的地方筑巢,而这些地方,有时也恰是古老矿工曾活动过的区域,他们会下意识地沿着动物开辟的小径行走。”
结合地图、观气之术与野外生存智慧,小队在进入昆仑山北麓的第三天,锁定了一个疑似目标。那是一座并不起眼的侧峰,在地图上标记为一个带有细微螺旋纹的红色圆点,旁注于阗古文字,纳斯尔解读为“隐气之穴”。从远处看,此峰与周围山体无异,但汪臧海却指出其山顶积雪的形态有异。
“寻常雪顶,受风切削,多呈锐利刃脊或圆润穹顶。此峰雪顶却略显平缓,且在背风处有不易察觉的、规律性的凹陷,仿佛其下岩体结构并非浑然一体,或有中空、裂隙,导致积雪沉降方式不同。”汪臧海解释道,“更重要的是,你们细看山腰那片区域,岩石色泽在特定光照下,隐隐泛出一种极淡的、与其他山体不同的青荧之色,若非对玉质光泽极度熟悉之人,绝难察觉。此乃高品质玉髓矿脉附近岩层常有的‘宝光’外泄,虽微茫,却逃不过有心人之眼。”
目标虽初步锁定,但通往“隐气之穴”的道路却极为艰险。他们需要翻越一道海拔极高的雪山垭口。空气愈发稀薄寒冷,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步都需耗费巨大体力。沙赫拉兹和受伤的士兵虽伤势好转,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体能消耗更快,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赵斥候和阿卜杜勒老爹不得不时常搀扶他们一把。
翻越垭口后,眼前并非坦途,而是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冰裂谷横亘在前。裂谷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冰壁,宽达十余丈,谷中寒风呼啸,卷起冰屑,如同鬼哭。这显然是冰川运动形成的天然屏障。
“地图上没有标注这道裂谷如此之宽,”纳斯尔蹙眉道,“或许是近几十年的地质活动所致。”
如何跨越?绕行显然不现实,地图显示两侧皆是更为陡峭的未知险峰。赵斥候尝试向谷底投石探路,石子落下,久久才传来微弱的回响,深度惊人。
汪臧海立于裂谷边缘,仔细观察两侧冰壁和风向,良久,他指着一处说道:“并非全无办法。你们看那里,”他指向裂谷对面一处略微突出的冰崖,“其形态与我们所站之处,在远古或为同一山体,因撕裂而分离。两侧岩层走向、冰挂形态,仍有呼应。更重要的是,此地上空常有鹰隼盘旋往返,说明裂谷并非不可逾越之天堑,或许有我们尚未发现的、可供借力的天然桥梁,或者……冰层之下有连接之处。”
他吩咐赵斥候和阿卜杜勒老爹,沿着裂谷边缘仔细搜寻,重点查看冰挂密集、或有巨大岩石横伸的区域。终于,在向下游(依据微弱的水流声判断)探寻了约半里地后,他们在一处被大量积雪和冰挂覆盖的、看似绝路的拐角,发现了一道奇异的景观——数根巨大的、不知是何年代因山崩而落入裂谷的古木(或许是昆仑巨柏的遗骸),被后续的冰雪层层覆盖、冻结,竟然在裂谷两侧之间,形成了一道极其狭窄、且大部分隐藏在冰雪下的“天然冰木桥”!
这桥看起来极不稳固,表面覆盖着光滑的冰层,下方是万丈深渊。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汪臧海让众人用绳索互相连接,由身手最为敏捷的赵斥候先行探路。赵斥候用匕首在冰面上凿出踏脚点,小心翼翼地将身体重心分散,如同壁虎般缓慢挪动。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冰层和下方朽木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短短十余丈的距离,他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安全抵达对岸,固定好绳索。
随后,众人依次依样而过。沙赫拉兹臂伤未愈,平衡稍差,中途一脚踩碎一片薄冰,险些滑落,幸得腰间绳索绷紧,和对岸赵斥候的拼命拉扯,才化险为夷。当最后一人安全抵达对岸时,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瘫坐在地,心有余悸。
回首望去,那道天然冰桥在风中微微震颤,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他们知道,退路已近乎断绝。
短暂休整后,小队继续向“隐气之穴”进发。越是靠近目标,汪臧海观察到的那种“青荧宝光”越是明显,甚至连纳斯尔都能隐约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温润的气息。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汪臧海目光沉静,望着前方那座愈发显得神秘的山峰,“古人观星定位,并非虚妄。此地的玉脉,定然非同寻常。只是不知,除了玉脉,我们是否还能找到……那些‘观测者’留下的其他痕迹。”
他的话语中带着期待,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昆仑山的秘密,正随着他们的深入,一层层地揭开面纱。而跨越冰裂谷的经历,也仅仅是为接下来更为深入的探索,奏响了艰险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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