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尖细绵长的唱喏声从殿外长廊尽头传来，像一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寝殿内的安逸。
那声音带着皇家仪仗特有的威严，由远及近。
连廊下悬挂的宫灯都似被这气势震得轻轻晃动，投在青砖上的光影忽明忽暗。
紧跟着，明黄色的衣角先探入殿门。
金线绣成的五爪龙纹在暖阁烛火下泛着华贵的光泽，每走一步，龙鳞仿佛都在轻轻流转。
皇上一身常服却难掩威仪，玄色玉带束着挺拔身形，墨发仅用一支白玉簪固定，面容深邃，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参见皇上！”
皇后率先起身，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身后的宫女、太监也瞬间跪了一地。
锦缎裙摆与青灰宫服铺展开来，像是殿内突然绽放的花团，齐声行礼的声音整齐划一，透着恭敬与敬畏。
“平身。”
皇上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度。
他上前一步，自然地扶起皇后，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时，还下意识顿了顿。
随即才与她并肩走向上位的紫檀木座椅，衣摆扫过地面，没有半分拖沓。
“曼卿，你们在做什么？”
坐下后，皇上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皇后身边站着的秦舒菡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随意的好奇。
秦舒菡垂着头，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听见“曼卿”二字时，心尖猛地一跳，充满好奇。
【这就是皇上吗？】
她悄悄抬眼，飞快地瞥了皇上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按刘管事讲，我爹就是这个人……可我娘只是个不起眼的婢女，怀了我却被人揭发，最后还是被他赐死的。】
【若不是皇后娘娘心善，说我是远房亲戚家的孩子，留下我一命，我恐怕早就没了。】
皇后刚要开口回话，秦舒菡的心声却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下意识看向皇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皇上正端着茶杯要凑到唇边，那道不属于任何人的女声也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动作一顿，眉头微蹙，目光瞬间转向皇后，眼神里满是疑惑。
——这声音是怎么回事？殿内除了皇后，只有一个小丫头，可那丫头明明没开口。
皇后迎上皇上的目光，先是眨了眨眼，带着几分不确定。
皇上见她这反应，缓缓点了点头，示意她也听到了？
皇后心里一惊，悄悄朝秦舒菡的方向递了个眼神，又对着皇上重重点了点头。
——没错，声音就是从这丫头那儿来的。
两人四目相对，没说一句话，却似有千言万语在眼神里流转：
皇上的眼神仿佛在问：我没听错？她根本没张嘴，怎么会有声音？
皇后回视：你没听错，就是她的心声。
皇上眉峰一挑：你能听到？
皇后眼底满是诧异：难道你也能听到？
皇上微微颔首，算是确认。
皇后随即用眼神示意秦舒菡，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她就是那时我跟你提过，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皇上眸光微沉，收回目光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只在心里应了一句：我听到了。
“回皇上，”
皇后很快调整好神色，拿起一旁果盘里的葡萄，纤细的手指剥去紫黑的外皮，露出莹白的果肉，递到皇上嘴边，语气自然。
“这丫头看着机灵，性子也纯良，我瞧着喜欢，想着给她调个好点的职位。
免得总在杂役处做粗活受委屈，这会儿正教她些和核对账目的规矩呢。”
皇上张口含住葡萄，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他慢慢咀嚼着。
目光再次落到秦舒菡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
“哦？你抬起头来，叫什么名字？”
秦舒菡一听这话，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都冒出了汗。
【坏了坏了！皇上怎么突然问我名字？】
【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还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早知道就不该来这儿，现在被他盯上，还不如找个地方死一死，省得以后受折磨！】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眼帘低垂着，不敢与皇上对视，声音细若蚊蚋：“回皇上，奴婢……奴婢名叫舒菡。”
“舒菡？这个名字不错。”
皇上指尖在紫檀木桌沿轻轻划过，目光落在秦舒菡身上，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
语气里听不出明显的喜怒，却让殿内的空气都似静了几分。
秦舒菡垂着头，耳尖却悄悄泛红。
【那当然！这名字是皇后娘娘亲自取的，能不好听吗？】
【不过也巧，原主的名字居然跟我穿过来之前一模一样，都叫秦舒菡，倒省得我再记新名字了。】
她心里嘀咕着，指尖却下意识攥紧了衣摆，生怕皇上看出她的异样。
皇后在一旁瞧着，适时笑着打圆场，凤眸里满是温和：
“皇上您瞧，这名字配这丫头的模样，倒也相得益彰。
您说，这丫头合您眼缘吗？”
她说着，悄悄用眼神示意秦舒菡抬头，让皇上看清她的模样。
皇上却没直接回答，转而看向皇后，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曼卿既有心问，想来是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妨说说。”
皇后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微微欠身道：
“臣妾瞧这丫头机灵懂事，性子也纯良，极合臣妾的眼缘。
您也知道，轩烁他们几个皇子都是男孩子，宫里许久没有这般鲜活的小姑娘了。
臣妾想着，不如把她认作义女，养在臣妾名下，也让孩子们多个妹妹，宫里也热闹些。”
“认作义女？”
皇上挑了挑眉，指尖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方才瞧她言行举止，虽有些拘谨，心性倒也还算稳当，配得上皇家的身份。”
他说着，转头看向秦舒菡，目光变得郑重起来，
“你可愿，当皇后的义女，入皇家户籍，往后便是这宫里的公主？”
秦舒菡听到“公主”二字，脑子瞬间“嗡”的一声，瞳孔都微微放大。
【什么？！当义女？那不就是公主吗？！】
她心里的惊涛骇浪几乎要溢出来。
【公主还需要像现在这样端茶倒水干活吗？】
【是不是以后就能住在漂亮的宫殿里，每天躺在床上混吃混喝，再也不用怕被人欺负了？】
皇上和皇后同时捕捉到她这串雀跃又实在的心声，忍不住对视一眼，眼底都泛起笑意，随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心思倒直白得可爱。
秦舒菡反应过来后，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青砖，声音里满是激动与感激：
“奴婢愿意！能当皇后娘娘的义女，能得皇上恩典，是奴婢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她顿了顿，重重磕了三个头，
“奴婢叩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额头磕得发红，却丝毫感觉不到疼，满心里都是即将成为公主的欢喜。
皇后连忙让宫女上前扶起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膝上的灰尘，温声道：
“傻孩子，往后便是一家人了，不必这般多礼。”
皇上也点了点头，语气柔和了几分：
“既认了亲，往后便要守皇家的规矩，不可再像从前那般随意，知道吗？”
秦舒菡用力点头。
【知道知道！别说守规矩了，我连房门都不会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