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尘在断尘海边练了三年剑。
木剑换了三把,身上添了无数细小的伤痕,可他眼里的光越来越亮。每日清晨,他总第一个跑到礁石旁,对着海浪比划剑招,风里的咸涩混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成了他最熟悉的气息。
这日,他正练到兴头上,手中木剑突然“咔嚓”一声断成两截。少年愣在原地,看着断剑有些委屈,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剑断了,心可不能断。”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念尘回头,见是苏晴提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新摘的桃花,还有一柄小巧的铁剑。
“苏奶奶。”他红着脸低下头。
苏晴将铁剑递给她:“这是当年林晚姑娘初学剑时用的,你试试。”
铁剑比木剑沉了不少,念尘握在手里,却觉得异常顺手。他试着挥了挥,剑风竟带起几片落在脚边的桃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
“您看!”他惊喜地喊道。
苏晴望着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在桃花树下接过桃枝的红衣少女。她笑着点头:“不错,比你师父当年强多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流云宗的弟子翻身下马,神色慌张:“苏奶奶,念尘,不好了!断尘海的封印……封印上的花突然蔫了!”
两人心头一紧,快步赶往海边。
远远望去,原本开满繁花的封印此刻竟蒙上一层灰败,白色的小花蔫头耷脑,连那朵最艳的桃花也失了色泽,海风里的桃花香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怎么会这样?”念尘握着铁剑的手微微发颤。
苏晴走到礁石边,指尖触碰海水,忽然脸色一变:“是界外之影的余孽在作祟!它们没被彻底封印,藏在深海里,正一点点侵蚀封印的根基!”
话音刚落,海面突然掀起巨浪,一道漆黑的触手破水而出,直扑岸边的念尘!
“小心!”苏晴猛地将少年推开,自己却被触手的劲风扫中,踉跄着后退几步。
念尘急得双眼通红,举着铁剑便要冲上去,却被苏晴喝住:“稳住!想想你练的剑招!”
少年浑身一震,想起师父说的“剑随心动”,想起苏奶奶讲的“守而非杀”。他深吸一口气,握着铁剑的手渐渐平稳,目光紧紧盯着那道触手。
就在这时,流云宗的方向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沉岳剑挣脱剑冢的束缚,化作一道银光划破长空,落在念尘面前。
“用它。”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念尘握住沉岳剑的刹那,一股温润的力量涌入体内,脑海中闪过无数剑影——有万魔窟的决绝,有断尘海的守护,有桃花树下的温柔。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白发剑修的身影,看到了他挥剑时,眼角映着的桃花。
“以我剑心,守此山海!”
少年怒吼一声,纵身跃起,沉岳剑在他手中爆发出耀眼的银光,剑招不再笨拙,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凌厉与温柔,竟与当年凌尘的“归尘”有异曲同工之妙。
银光与黑影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当光芒散去,漆黑的触手已化作飞灰,海面上的腥气渐渐消散,封印上的花重新挺直了腰杆,白色的小花间,竟又冒出数朵粉嫩的桃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鲜艳。
念尘拄着沉岳剑落在岸边,大口喘着气,脸上满是汗水与泥土,却笑得格外灿烂。
苏晴走上前,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泥污:“好小子,没给你凌爷爷丢脸。”
沉岳剑在少年手中轻轻嗡鸣,剑身映出岸边的两人,映出重新绽放的花海,也映出远方青风城飘来的桃花瓣——它们顺着海风,一路飞到断尘海,落在封印的花藤上,像是一场跨越山海的奔赴。
数年后,念尘成了流云宗最年轻的长老,沉岳剑始终伴随左右。他常带着弟子们来断尘海边练剑,教他们“归尘”的剑招,讲那个关于桃花与守护的故事。
有弟子问:“长老,那两位前辈真的不在了吗?”
念尘望着封印上的花海,那里的花藤已蔓延到整个海岸,春天来时,漫山遍野都是桃花与白花交映,像极了有人用剑,在山海间画了一幅永恒的春景。
他笑着摇头:“你闻,这风里的桃花香,不就是他们在说话吗?”
风拂过花海,带来清冽的海味与甜暖的花香,像是一声温柔的应答。
原来真正的永恒,从不是形影不离,而是将守护化作种子,埋进岁月的土壤里,让它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里,开出满途繁花。
而那本泛黄的剑谱,最后一页又多了一行稚嫩的字迹,是念尘小时候写的:
“剑在,花在,人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