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落霞山脉的天空，唯有流云墟外围这片临时坊市，依旧顽强地抗拒着黑暗的吞噬，以无数月光石、萤火灯、乃至低阶修士施展的照明术法，交织出一片璀璨而躁动的人造星河。喧嚣的声浪并未因夜深而减弱分毫，反而在失去了白日烈阳的压制后，更多了几分放纵与原始的活力，如同匍匐在群山阴影中的一头庞大巨兽，正用它无数闪烁的眼睛（灯火）注视着一切，发出粗重而不安的喘息（人声鼎沸）。
林尘带着心神依旧未能完全平复的陈风三人，如同几滴融入江河的水珠，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这片光影迷离、人流如织的坊市主干道上。他步履从容，神色平静，对身后那些自离开青云宗驻地后便如同附骨之疽般悄然缀上、来自不同方向、如同鬼魅般隐藏在阴影与人群中的窥探目光，仿佛真的浑然未觉。这些目光，有的属于叶辰不死心派出的另一组更擅长远距离监视的暗哨，有的则来自王家、玄剑门等其他对这位神秘青衫修士产生了浓厚兴趣的势力探子。
他没有选择立刻返回那间位于边缘地带的简陋木屋，反而像是被这坊市的繁华与奇特所吸引，开始在这庞大而混乱的区域内，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时而在一个堆满了各种残破玉简、泛黄古籍、甚至还有一些明显是赝品古物的摊位前驻足，随手拿起一枚布满蛛网般裂纹、灵气几乎散尽的暗色玉简，强大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扫过其内部结构，确认其中只残留着一些无用的基础功法碎片后，又神色淡然地轻轻放下，未露半分异色；时而又在一个散发着浓郁混合药香、摆满了各式各样瓶瓶罐罐的丹药摊前停留，目光如同扫描般掠过那些标签着“凝元丹”、“培元丹”、“解毒散”的瓷瓶，对摊主热情的推销只是微微摇头，并未开口问价，显得兴趣缺缺；时而又信步走到一处专门出售各种未经打磨的原始矿石、奇特种类的灵材、乃至一些妖兽特殊骨骼皮毛的区域，看似随意地打量着那些在灯火下闪烁着各色微弱或不稳定灵光的材料，如同一个好奇心旺盛的收藏家。
他的这些行为，落在那些暗中窥探的眼中，与任何一个初来乍到、对修真界底层坊市充满好奇、喜欢东瞧西看的低阶或散修修士，并无太大区别。然而，跟在他身后的陈风三人，以及那些隐藏在暗处、经验丰富的探子们，却丝毫不敢因此而放松警惕。尤其是陈风他们，亲身经历过林尘那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实力后，绝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位前辈真的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在毫无意义的闲逛之上。他的一举一动，必然有其深意。
在路过一个位于街道拐角、显得颇为冷清、摊位上只零零散散摆着几块其貌不扬、呈现出灰褐色、表面粗糙、毫无灵气波动可言的古怪石头，摊主是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正靠着墙根昏昏欲睡的老者时，林尘一直平稳前行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的目光，越过了那些看似更“像”宝贝的物件，精准地落在了其中一块约莫成年人拳头大小、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细密而深邃孔洞、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块被风雨侵蚀了千万年的普通山石的物品上。
“此物何名？有何用处？” 林尘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那正打着盹的老者被惊醒，抬起浑浊不堪、仿佛蒙着一层白翳的眼皮，懒洋洋地瞥了林尘一眼，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块石头，浑浊的眼中没有任何神采，只是用带着浓重睡意和漠不关心的语气，有气无力地嘟囔道：“不知道名字，山里砍柴时顺手捡的，看着稀奇，就摆这儿了。十块下品灵石，不二价，爱要不要。”
这块石头，在此刻灵气充盈、宝光隐隐的坊市中，显得格格不入，其貌不扬到了极点，毫无半分灵韵可言。陈风、李阳、柳依依三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他们实在看不出这块仿佛随手从路边捡来的顽石，有什么特殊之处，竟能入得了林前辈的法眼？难道前辈只是单纯觉得它形状奇特？
林尘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怀疑或讨价还价的意思。他甚至没有再多看那老者一眼，直接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十块闪烁着微光的标准下品灵石，整齐地放在了那简陋的摊位上。然后，他伸出修长而稳定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将那块灰褐色的石头拿了起来。就在他的指尖与那冰凉粗糙的石面接触的刹那，他眼底最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呈现出混沌本源的灰蒙灵光，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一闪而逝。
旁人，包括近在咫尺的陈风三人，都无法感知到任何异常。但林尘那经过《混沌真解》淬炼、对能量本质敏感至极的神识，却清晰地“听”到了——在那石头内部，那无数细微而复杂的天然孔洞结构中，仿佛有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某种独特韵律的风雷之声，正在以一种近乎停滞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孕育、流转、共鸣！更让他心中一动的是，这石头内部那独特的“空鸣”属性，竟然与远方流云墟上空那片沉寂的、由禁制与灵气构成的乳白色云雾，产生了一丝极其隐晦、几乎难以察觉的、跨越了空间的微妙共鸣！
“空鸣石……没想到在这灵气相对稀薄的下界，还能见到这等天生地养、暗合风雷空谷道韵的奇物。” 林尘心中瞬间了然。此石看似平凡无奇，毫无灵气，却是布置某些上古流传下来的、极为偏门的高阶引灵、共鸣、乃至破解特定类型云雾幻阵的绝佳辅助材料！尤其对于流云墟这种以浩瀚云雾为基础、融合了复杂禁制的大型守护阵法，若能巧妙利用，往往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奇效。这老者肉眼凡胎，不识此宝，倒是让他不费吹灰之力，捡了一个不小的漏。
他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也没有向陈风三人解释，只是神色如常地将这块“空鸣石”收入了储物袋中，仿佛只是买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继续迈步向前。
接下来，他又在不同的摊位之间穿梭，以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经过无形计算的方式，陆续出手，购买了几样东西：
在一处阴气森森、专门售卖一些鬼道或偏门毒物材料的角落，他花了几十块下品灵石，买下了一截约尺许长、通体枯败如同被雷火灼烧过的焦木、表面布满诡异螺旋纹路、隐隐散发着一丝微弱却纯粹死寂之气的“阴槐木芯”。
在一个摆满了各种水属性灵材、寒气逼人的摊位，他挑选了几块巴掌大小、色泽暗沉如墨、入手冰凉刺骨、仿佛能将周围光线都吸进去的“沉水玉”。
最后，在一个售卖各种矿物结晶、星光点点的小摊前，他称了一小撮如同碾碎的星辰粉末、闪烁着微弱而恒定银光的“碎星砂”。
这几样东西，单看每一样，在此地都算不上多么珍贵稀有，甚至有些偏门冷僻，用途不明，价格也都在几十到一百下品灵石之间，对于一位“筑基修士”而言，完全在可承受范围内。林尘在购买时，神态自若，时而会拿起其他物品对比查看，时而会与摊主简单交谈几句，并未表现出任何对特定物品的急切或特殊关注，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完全符合一个见识尚可、财力一般、喜欢收集些稀奇古怪物品用以研究或装饰洞府的散修形象。
然而，若是此刻有一位真正精通上古阵道、见识广博的阵法大师在此，并且能有机会细细推敲林尘所购的这几样看似毫不相干的“杂物”，定会骇然发现——这空鸣石、阴槐木芯、沉水玉、碎星砂，若是以某种早已失传的、极其古老而偏门的手法组合、祭炼，并辅以特定的灵力引导，恰好能构成一个名为“小诸天云禁感应阵”的微型辅助阵法最核心的基础材料！
此阵在当今修真界几乎已无人知晓，它没有任何攻击、防御或困敌之能，其唯一的效果，便是能大幅度、超乎想象地提升布阵者对于特定类型——尤其是以云雾、幻象、空间扭曲为核心的——大型复合禁制的能量流动感知力、结构解析速度以及薄弱节点的推算精度！堪称专为破解此类复杂阵法而生的“作弊器”！
林尘此举，正是在为三日之后，流云殿外围禁制那关键的减弱期，悄然布下属于自己的、不为人知的第一枚暗棋。他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准备强力的破禁法器、召集大量人手强行攻击、或是依赖某些代价巨大的秘术。他只需要比所有人更快、更深入、更本质地理解那座笼罩流云殿的古老云雾大阵的运转规律、能量节点与核心逻辑，便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机缘争夺中，抢占到绝对的、他人无法想象的先机！《混沌真解》包罗万象，直指大道本源，其中对于阵法之道的阐述，更是超越了寻常的符箓阵旗布置，达到了“以天地为阵盘，以法则为阵纹”的至高境界，远非此界寻常阵法传承所能比拟。
逛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将几样所需的“杂物”悄然集齐后，林尘便不再留恋，带着陈风三人，拐入了一条连接着主干道、相对僻静狭窄的小路，看似是要抄近路返回位于坊市边缘的落脚点。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条光线昏暗、行人稀少的小路，前方主干道的喧嚣灯火已然在望时，林尘一直平稳前行的脚步，却微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目光也只是似无意般，平淡地扫过侧前方一片被高大木屋阴影彻底笼罩、漆黑如墨的角落。
“跟了这么久，不觉得累吗？还是说，叶辰给你们的灵石，格外丰厚？”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不高不低，在这骤然脱离了主干道喧嚣、显得格外寂静的小路上，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开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穿透力。
那片原本死寂的阴影，猛地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法完全掩饰的灵力波动闪过，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打破。随即，两道如同鬼魅般、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带着几分惊疑与狼狈，缓缓地、被迫地从黑暗中浮现出来。这两人皆身穿与夜色近乎一体的灰黑色紧身衣，脸上蒙着只露出双眼的特制面巾，周身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主动现身，寻常筑基初期修士都难以察觉。他们眼中精光闪烁，气息沉稳，赫然都是炼气九层巅峰的好手，而且明显精通隐匿、潜行、追踪之术。正是叶辰在被林尘点破第一次跟踪后，不死心派出的、更为擅长远距离和静态监视的第二组人手。
陈风、李阳、柳依依三人脸色瞬间一变，立刻紧张地运转起体内灵力，下意识地背靠背形成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势，警惕地盯着那两名突然出现的灰衣人。他们心中骇然，对方跟得如此之近，他们竟然从头至尾都没有丝毫察觉！
那两名灰衣人显然也没料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隐匿之术，在对方眼中竟然如同虚设，并且会被如此直接、毫不留情地点破行藏。其中一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用刻意改变的、沙哑而干涩的声音辩解道：“这位道友怕是误会了，此地道路四通八达，我等只是恰巧路过此地，并非有意跟踪。”
“是吗？” 林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从青云宗那一片驻地开始，穿过大半个喧闹的坊市，再精准地‘路过’这条僻静小路……二位这路，未免也走得太过‘顺遂’和‘专注’了些。”
另一名灰衣人见伪装被彻底撕破，眼神一冷，那点残存的侥幸也消失殆尽，语气变得生硬而不善起来：“是又如何？这流云墟外围坊市，莫非是你家开的不成？我们兄弟二人爱走哪里，便走哪里！你管得着吗？！”
“呵。” 林尘口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不再与他们进行无谓的口舌之争。他并指如剑，甚至没有回头正视那两人，只是隔空对着他们所在的阴影角落，看似随意地、轻描淡写地轻轻一点。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灵力爆发，没有璀璨夺目的法术光华，甚至没有引动周遭气流的剧烈变化。然而，那两名原本还强自镇定的灰衣人，却在林尘手指点出的瞬间，脸色骤然大变，如同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他们只觉得周身方圆丈许内的空间仿佛在刹那间被无形的水晶凝固，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同万丈山岳倾轧、冰冷如同九幽寒冰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凭空产生，将他们二人死死地、彻底地压制、禁锢在原地！不仅仅是身体无法动弹，连体内经脉中奔腾的灵力，在这股恐怖力量的笼罩下，也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江河，完全停滞，根本无法调动分毫！他们甚至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只剩下眼珠在极致的恐惧中疯狂转动！
这……这是什么神通？！这是什么境界的力量？！两人心中发出了绝望的呐喊，眼中充满了无边的骇然与彻底的难以置信！他们甚至连对方是如何出手的、动用的是何种属性的灵力都没能感知到，就已经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种绝对的力量差距，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了战栗！
“回去告诉叶辰，” 林尘缓缓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拂去了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想玩，就拿出点真本事，派些像样的人来。总是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货色，如同苍蝇般在耳边嗡嗡作响，除了浪费彼此的时间，惹人生厌之外，毫无意义。”
话音落下的刹那，那两名灰衣人只觉得身上那如同泰山压顶般的恐怖禁锢之力，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巨大的力量反差让两人控制不住地踉跄后退数步，差点直接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看向林尘的目光已不再是惊骇，而是如同看着一尊来自远古的魔神，充满了无法磨灭的恐惧。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连一句狠话都不敢再说，如同两只被吓破了胆的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转身，将身法催动到极致，连滚带爬地融入了身后的黑暗，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属于恐惧的腥臊气味。
陈风三人看着那两人如同幻影般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看自始至终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一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林尘，心中的敬畏已然攀升到了顶点，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崇拜。弹指之间，轻描淡写，甚至连正式的“出手”都算不上，便让两名炼气九层巅峰、精通隐匿的的好手如同婴儿般毫无反抗之力，这份实力，已经超出了他们对“筑基期”的认知范畴！这位林前辈，究竟是何方神圣？！
“前辈，如此……如此直接地打发走他们，叶师兄那边恐怕……” 陈风压下心中的震撼，不无担忧地开口。他深知叶辰在宗门内的权势和其睚眦必报的性格，如此毫不留情地打脸，恐怕会将矛盾彻底激化，再无转圜余地。
“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林尘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俯瞰众生的漠然，“若他还有几分聪明，经此一事，便该知道收敛，明白有些人不是他能招惹的。若他依旧愚蠢……”
他顿了顿，缓缓转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夜幕，望向了青云宗驻地的方向。那双平静的眸子里，一丝冰冷彻骨、如同实质的寒芒骤然闪过，那寒芒之中蕴含的杀意，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骤然下降了好几度，连空气都似乎要凝结出冰霜。
“那我不介意，在流云墟之事了结之前，提前帮青云宗……清理一下门户，剪除些不必要的枝蔓。”
他的语气平淡依旧，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其中所蕴含的那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凛冽杀机，却让陈风三人瞬间噤若寒蝉，浑身冰凉，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他们毫不怀疑，这位林前辈，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回到那间位于坊市边缘、毫不起眼的简陋木屋，林尘并未如常人所想的那般打坐休息。他吩咐陈风三人在外间轮流警戒、调息恢复，自己则进入了唯一的内室。挥手之间，一层淡淡的、几乎肉眼难辨的灰蒙灵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迅速笼罩了整个内室空间，形成了一个简单却极其有效的隔绝禁制。这禁制虽然布置得仓促，材料也仅限于他自身的混沌灵力，但以其对能量本质的理解和掌控，除非是金丹期修士亲自以强大的神识进行细致的扫描冲击，否则，筑基期及以下的修士，绝无可能无声无息地穿透这层屏障，窥探到内里的分毫动静。
禁制布下，内外隔绝。林尘盘膝坐在那硬板床上，神色平静无波。他先将今晚购买的几样材料一一取出，摆放在身前。首先拿起的是那截枯败的阴槐木芯。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之上，一缕凝练得如同灰色水晶丝线般的混沌灵力悄然浮现，如同一位最顶级的微雕大师手中那无比精准的刻刀，开始在那坚逾精铁的阴槐木芯表面，缓缓地、稳定地铭刻起来。
一道道细微、繁复、古老、蕴含着独特“寂灭”与“牵引”道韵的奇异符文，随着他指尖那灰色灵光的流转，如同拥有生命般，被精准无比地烙印在木芯那诡异的螺旋纹路之间。随着符文的逐渐增多与连接，那截原本只是散发着微弱死寂之气的阴槐木芯，开始产生一种奇异的蜕变，其内部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无形的“灵”，开始散发出一种与周围空间能量隐隐共鸣、与远方某种宏大存在产生微弱感应的独特波动……
他并非要立刻就在此地布置出完整的“小诸天云禁感应阵”，那样不仅需要更复杂的核心主材，布置时的能量波动也绝难瞒过坊市内那些有心人的感知。他此刻所做的，是在利用手头有限的材料，结合自身精纯的混沌灵力与《混沌真解》中的秘传手法，预先制作出几个最关键、最核心的阵法“节点符印”。届时，在流云殿禁制减弱的关键时刻，他只需将这些早已准备好的节点符印，以特定的方位和手法，悄然布置在流云墟外围的某些特定节点上，便能如同在庞大的云雾禁制网络中，悄无声息地植入几个属于自己的“感应探头”，从而极大地增强他对整个核心禁制能量流动、结构变化与薄弱环节的感知与解析能力！这便是知识层面碾压所带来的优势！
就在林尘于这间简陋木屋的内室中，心无旁骛、悄然炼制着那足以在关键时刻决定胜负的阵符节点之时，那两名如同从水里捞出来、惊魂未定的灰衣人，也已然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回了青云宗驻地，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地将方才那如同噩梦般的经历，添油加醋、却又不敢隐瞒核心事实地，战战兢兢地禀报给了正在灯下研究一幅流云墟外围地图的叶辰。
“……师兄！那人……那人简直不是人！是魔鬼！他……他根本就没动手！就那么……那么用手指隔空一点！我们……我们就完全动不了了！连灵力都被冻住！他……他还让属下带话给您，说……说……” 一名灰衣人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断断续续地复述着林尘那充满蔑视与警告的话语。
叶辰端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手中的那枚温润白玉扳指，被他无意识地死死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发白，甚至发出了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屋内，张远等一众心腹内门弟子也在场，听着那灰衣人带着浓烈恐惧的汇报，一个个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隔空一点……彻底禁锢两名炼气九层巅峰……连灵力都能冻结……还对阵法材料有所研究……” 叶辰低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汇报中最关键、也最让他心惊肉跳的信息，眼中的寒意越来越盛，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锥，“他到底是谁？！青云宗内，绝无可能有如此人物！难道是来自青岚国之外？或者是……某个隐世宗门入世历练的弟子？还是说……是某个喜欢游戏风尘的老怪物伪装而成？” 无数个猜测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却都无法完全解释那青衫修士展现出的、完全不符合常理的实力与神秘。
“师兄！此獠如此嚣张跋扈，屡次三番折辱我青云宗颜面，更是对您出言不逊！若再不加以严惩，我青云宗威严何存？！您又何以服众？！” 张远第一个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满脸愤慨，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严惩？如何严惩？” 叶辰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张远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派你去吗？你觉得，你能在他那‘隔空一点’之下，撑过几息？”
张远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回想起那两名灰衣人描述中那如同神魔般的手段，他心底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寒意，呐呐地无法出声。
“此人实力深不可测，来历成谜，在未彻底弄清他的底细和真正意图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是自取灭亡！” 叶辰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与深深的忌惮，“流云殿开启在即，这是我们能否在宗门内更进一步、甚至争夺那核心真传弟子席位的关键机缘！绝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因小失大，坏了全局！”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沉吟片刻，冷声下达了新的指令：“传令下去，所有青云宗弟子，即日起，若无我的明确命令，任何人不得再去主动挑衅或接近那个青衫修士！违令者，宗规处置！”
“师兄！” 众人皆是不解，甚至有些不服。
“但是，” 叶辰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监视不能停！换一组人，找那些最擅长远距离观测、懂得唇语、能够记录影像符的弟子去！只需在绝对安全的距离外，记录下他的一切行踪、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即可！不许靠近，更不许与之发生任何冲突！”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算计的弧度：“另外，将我们目前掌握的、关于此人的所有情报——包括他可能与陈风等人结识的过程、他在坊市购买的那些‘古怪’材料、以及他疑似精通某种高深禁锢类法术和阵法知识的信息……想办法，在不暴露我们自己的前提下，‘不经意’地透露给王家的黑煞长老，还有玄剑门的刘锋……想必，他们对于这位突然出现、实力强劲又可能懂得破阵的‘竞争对手’，会非常非常感兴趣。”
张远眼睛猛地一亮，瞬间明白了叶辰的意图：“师兄高明！您是打算……借刀杀人？让他们先去试试这潭水的深浅？”
叶辰阴冷一笑，端起桌上早已冰凉的灵茶，轻轻啜了一口，眼中寒光闪烁：“流云墟内，龙蛇混杂，禁制重重，发生任何‘意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既然我们暂时不便亲自出手，去摸这块烫手山芋，那就让那些同样心急火燎、又自恃实力不俗的家伙们，先去替我们掂量掂量他的分量好了。若是他们能两败俱伤，那是最好不过……”
“师兄算无遗策！我等佩服！” 屋内众人纷纷露出恍然与敬佩的神色，齐声应诺。
夜色，在各方势力的算计与暗涌中，愈发深沉。流云墟外的这盘大棋，因为林尘这枚完全超出所有人预料、实力与意图皆不明朗的“异数”的闯入，而变得愈加扑朔迷离、杀机四伏。一张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不同的角落悄然织就，目标都隐隐指向了那间看似平静的简陋木屋。而网中央的那位“鱼儿”，此刻却正心无旁骛地，在自己的方寸之地内，精心打磨着足以撕裂一切罗网的利齿与爪牙，静待着风云骤起、雷霆降临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