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意志化为钢铁洪流,后勤的血脉已然贯通,战术的蓝图也绘制完毕。然而,决定这场远征最终走向的,终究是前线将士手中的利刃与坚盾,是那能在广袤草原上克敌制胜的绝对力量。就在讲武堂内唇枪舌剑、推演战术的同时,在京畿各大军营与秘密试验场,一场旨在将大明军事优势推向极致的换装与演练,正以近乎苛刻的标准,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目标,便是让即将北上的新军,完成最后一次,也是最为关键的蜕变。
京郊,皇家禁苑,秘密武器试验场。
此地戒备森严,高墙环绕,与外界隔绝。场内并非一马平川,而是特意模拟了草原、沙地、矮丘等多种复杂地形。此刻,场中气氛肃杀,数百名从各军镇抽调而来的精锐火铳兵与炮手,正屏息凝神,等待着最后的检验。高台之上,张世杰一身玄色常服,亲自莅临,李定国、刘文秀分立两侧,宋应星、孙元化等格物院与讲武堂核心人物亦在旁陪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那两支即将决定北伐火力核心的新式装备上。
首先进行测试的,是单兵火器。
只见一队五十人的火铳兵,快步进入射击位置。他们手中持有的,不再是以往略显笨重的“神机铳”,而是一种枪管明显更短、更轻,护木线条更为流畅,整体造型精悍了不止一筹的新式火铳。最为显眼的变化,在于其击发机构,虽然仍是燧发,但结构更加紧凑、密封性更好,显然针对漠北的风沙环境做了特殊优化。
“此铳,定名‘追风铳’!”宋应星在一旁朗声介绍,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全重较旧铳减轻两成有余,枪管缩短一寸,采用新式冷锻工艺,膛线更密,精度与射程不减反增!其燧石击发装置,加装防风罩与防沙垫,恶劣天气下哑火率可降低五成!尤为关键者,其尺寸重量,已堪为骑兵使用!”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五十名火铳兵分为五组,以标准的立、跪、卧三姿,对着两百步外的胸靶进行急速射。
“砰砰砰——!”
清脆而连贯的爆鸣声次第响起,不再是以往那种略显沉闷的轰鸣,带着一种更为凌厉的穿透感。白色的硝烟迅速弥漫,又被风吹散。士兵们的装填动作明显比使用旧铳时更为迅捷流畅,显然是适应了更轻的重量和更合理的设计。
报靶官很快挥舞着信号旗传来结果:“两百步胸靶,十发急速射,平均中七!哑火三枚!”
这个成绩,在模拟实战的急速射击下,已然堪称优秀,尤其是那极低的哑火率,让李定国眼中精光一闪。他深知,在草原遭遇战中,尤其是骑兵对射时,武器的可靠性与射速,往往比极限射程更为重要。
“换骑射靶!”李定国沉声下令。
立刻有另外二十名士兵,背负“追风铳”,翻身上马。他们并非重甲骑兵,而是轻骑打扮,这显然是为新编的混合骑兵部队准备的。战马奔腾起来,在模拟的起伏地形上穿梭。骑兵们在颠簸的马背上,努力稳定身形,抽铳、瞄准、击发!虽然命中率远不如静止射击,但那在移动中快速射击的能力,以及“追风铳”更适合马背使用的尺寸,已然展现出了巨大的战术价值。
“好!”李定国难得地吐出一个赞许的字眼,“此铳配发我前军斥候与轻骑,如虎添翼!定能让喀尔喀的游骑尝尝厉害!”
张世杰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转向场地的另一侧。那里,摆放着数门造型奇特的火炮。
与以往那些需要大量骡马甚至牛只拖拽的沉重红夷炮、大将军炮不同,这几门火炮的炮管明显更短,炮壁似乎也薄一些,架在一个带有两个巨大木轮、结构精巧而坚固的炮架上。整体看起来,显得……“小巧”而“精悍”。
“此乃‘飞彪炮’!”宋应星继续介绍,语气更加激昂,“旨在为大军提供随行、及时的轻型火力支援!全重不过五百斤,一匹健骡或两匹骆驼便可轻松牵引,甚至紧急时,十名壮卒亦可短距离搬运!其发射预制开花弹(榴霰弹),内填铁珠五十枚,装定时引信,可在敌阵上空或前方炸开,覆盖面广,专克密集骑兵冲锋!亦可发射实心弹,用于轰击土木工事或密集队形!”
随着命令下达,炮手们熟练地操作起来。装填、瞄准、点燃引信!
“轰——!”
一声与“追风铳”截然不同,更为低沉而暴烈的轰鸣炸响。只见远处一片模拟敌军骑兵集群的草人区域上空,猛地爆开一团黑烟,无数细小的黑影(模拟铁珠)呈扇形激射而下,将下方数十个草人打得千疮百孔,碎草纷飞!
“有效杀伤半径,十五步至二十步!”观测官大声报出数据。
接着,又换用实心弹,对着远处一道模拟的矮土墙进行射击。炮弹呼啸而出,精准地砸在土墙上,虽然没有重型火炮那样摧枯拉朽的效果,但也足以在土墙上开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对后面的藏兵形成致命威胁。
刘文秀看得连连点头:“妙!此炮重量与威力平衡得极好!正合我中军步步为营、结寨自守,又能随时以火力反制敌骑冲击之需!配合‘骆驼铳车’,我军在草原上的火力投射能力,将远超喀尔喀之想象!”
张世杰负手而立,自始至终没有过多言语,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对宋应星和格物院的工作,给予了最高的肯定。
然而,武器的测试成功,仅仅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验,在于部队换装后,能否迅速适应,并形成新的战斗力。
测试结束后,张世杰并未离开,而是移步至试验场旁的校场。这里,驻扎着即将首批换装的一个新军步兵局(约五百人)和一个骑兵哨(约百人)。他们已经在教官的指导下,熟悉这些新装备数日。
张世杰直接走入士兵当中,随意叫住一名正在擦拭“追风铳”的年轻士兵。
“这新铳,用得可还顺手?”张世杰语气平和地问道。
那士兵显然没料到国公爷会亲自问话,紧张得差点把通条掉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国公爷!顺,顺手!比旧铳轻快多了,端着瞄准也不那么累,就是……就是这新铳托的形状,肩膀靠着还有点不习惯,打多了有点疼。”
张世杰拿起那支“追风铳”,仔细看了看枪托的曲线,对身旁的宋应星道:“听见了?细节之处,仍需打磨。让工匠根据士卒反馈,微调枪托弧度,加厚衬垫。务求人械合一。”
“下官明白!”宋应星连忙记下。
张世杰又走到一门“飞彪炮”前,询问炮手:“此炮转移,可还便捷?与骆驼、驮马配合,有无问题?”
炮长是个黑壮的中年汉子,敬礼后大声回道:“回国公爷!比老炮轻省太多了!用骆驼拉,在沙地里都跑得挺稳!就是这开花弹的引信装配,需要格外小心,训练时有个兄弟差点出事。还有,炮弹和发射药包需要重新设计配套的驮载箱,现在的箱子有点不匹配,路上容易磕碰。”
“这些问题,必须在部队开拔前解决!”张世杰看向刘文秀和李定国,“定国,你前军斥候、轻骑,优先换装‘追风铳’,务必在北上途中,熟练掌握马上射击技巧!文秀,你中军各营,按计划换装‘追风铳’与‘飞彪炮’,组织强化训练,尤其是步炮协同、车队防御与火力反制!我要看到,等到了漠北,这些新家伙,就像你们的手臂一样听话!”
“末将遵命!”两人齐声应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北上的各支新军部队,在行军间隙乃至驻扎休整时,都掀起了熟悉新装备的训练热潮。校场上,“砰砰”的铳声和“轰轰”的炮鸣此起彼伏,士兵们努力适应着更轻的“追风铳”带来的射击手感,炮手们反复演练着“飞彪炮”的快速架设、瞄准与撤收。讲武堂派来的教官和蒙古向导,也参与到训练中,模拟各种草原上可能遇到的敌情,锤炼部队在新装备条件下的应变能力。
大明新军的锋芒,正在这最后的磨砺中,变得愈发锐利,愈发致命。火力、机动力与环境适应性的全面提升,仿佛为这支军队插上了钢铁的翅膀。
然而,就在大军即将完成最后换装,士气高昂地准备给予喀尔喀致命一击之时,一份来自前线的紧急军情,被快马送至张世杰手中。军情显示,李定国派出的前哨,与一股异常精锐、装备也明显好于寻常喀尔喀骑兵的小股部队发生了遭遇战,对方不仅骑射精良,而且……似乎使用了少量火绳枪……
这个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喀尔喀哪里来的火绳枪?是零星的缴获,还是……有着不为人知的武器来源?
神机新锐的锋芒固然耀眼,但漠北的对手,似乎也并非全然是待宰的羔羊。这场即将到来的碰撞,注定不会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