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钢一大早来到分局干净利落地完成了工作交接,拒绝吃了午饭再过去报到的提议。便已踏上前往交道口派出所的路。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踏入派出所的大门,便将行李——一个半旧的旅行袋随手放在了值班室的墙角。在众人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中,他平静地拿起一套浆洗得有些发硬公用的74式民警制服,利落地换上。此刻的他,就是一个普通民警。他径直找到所长办公室,向现任陈所长敬了个礼,语气诚恳而坚定:“陈所,我来报到。从今天起,我就是所里的一名普通民警,一切行动听指挥,您千万别因为过去的位置跟我客气。”陈所长临近退休,正苦于人手紧张,见到这位分局政治处副主任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做事如此干脆,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笑容满面地将李成钢安排进了最繁忙的治安警组。
此后的日子,李成钢彻底把自己钉在了基层的岗位上。值班室的硬板凳、备勤室的简易行军床、街头巷尾、纠纷现场……哪里需要哪里就有他沉稳的身影。巡逻的路线是他的责任区,调解邻里矛盾时的耐心劝导,是他将“为人民服务”刻入骨髓的体现。他从不挑活儿,脏活累活抢着干,那股子踏实肯干的劲儿,很快赢得了警组同事的初步认可。
这天上午,分管治安的副所长老周把治安组所有民警集中在会议室通报警情。“红旗农贸市场!多次发生扒窃!好多群众前来报警了,钱包、粮票被偷,群众反应强烈!”咱们要加紧打掉这个扒窃团伙。
治安队长老王“啪”地一拍桌子,眉宇间凝结着怒意:“妈的,这帮耗子成精了,专挑老百姓的口粮下手!小赵、大刘,带上家伙,跟我去看看!”
“王队,算我一个!”李成钢立刻放下正在整理的巡逻记录,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多双眼睛,多份力量,搭把手!”
老王看着这位主动请缨的“机关领导”,心中既踏实又有些复杂,用力点头:“好!老李,跟紧点,注意安全!”
红旗农贸市场人流如织,空气里混杂着鱼腥、泥土、熟食和汗水的复杂气味。李成钢紧贴老王,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迅速穿透喧嚣的人群。几个身影在人缝中鬼祟地钻动,他们的眼神不聚焦于货物,而是贪婪地粘在行人的挎包、口袋上。
“老李,看西北角柱子旁,穿灰色劳动布夹克,寸头!”老王用眼神隐蔽地示意,“那双眼珠子,贼溜溜地专往老太太的布袋子上瞄!”
李成钢锁定目标。只见那灰夹克扒手看似在挑拣青菜,身体却巧妙地贴近一位正在掏钱买土豆的大娘,手指微动,快如闪电!就在老王打手势,民警们默契地形成扇形包围圈,即将收紧口袋之际——
变故陡生!那穿夹克扒手仿佛脑后长眼,猛地回头,眼中凶光毕露!他没有丝毫犹豫,为了制造混乱脱身,竟恶狠狠地一把推向身旁一位正在弯腰挑选豆腐的老太太!
“哎哟!”老太太猝不及防,惨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白嫩的豆腐碎了一地!
“抢钱啦!”“抓贼啊!”人群瞬间炸开锅,恐慌像涟漪般扩散!
混乱成了最好的烟雾弹!灰夹克扒手如受惊的野兔,利用人群的遮挡,猛地撞开侧门,一头扎进了市场外那条狭窄、幽深、堆满废弃箩筐和杂物的死胡同!
“站住!公安!”李成钢一声炸雷般的断喝平地而起!他没有丝毫迟疑,整个人如同被弹弓射出的钢珠,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四十多岁的身体或许不如二十岁小伙般轻盈,但常年坚持的晨跑和体能训练在此刻赋予了肌肉记忆般的爆发力。步伐沉重而迅捷,每一步都踏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发出“噔噔”的闷响,死死咬住前方那个亡命奔逃的影子。
胡同狭窄曲折,两侧是斑驳的砖墙,头顶是盘根错节的电线。扒手仗着体型和对地形的熟悉,在杂物间左冲右突,试图利用急转弯甩开追兵。李成钢紧追不舍,呼吸粗重但节奏不乱,双眼如同鹰隼,牢牢锁定目标,大脑高速运转,预判着对方的逃跑路线。
机会稍纵即逝!前方一个接近九十度的急弯,扒手因高速奔跑和转弯惯性,身体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短暂的迟滞和重心不稳!
“就是现在!”李成钢眼神一凛,腿部肌肉瞬间绷紧如铁!他脚下猛地发力一蹬,借着冲刺的狂暴惯性,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擒敌拳前扑抱摔!动作迅猛如扑食的猎豹!
砰!!!一声沉重的闷响,尘土飞扬!李成钢强壮的身体如同千斤重锤,狠狠地将扒手砸压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左臂如钢箍般死死锁住对方的脖颈向后勒紧,巨大的力量几乎让扒手窒息!右臂则如铁钳般拦腰抱住,全身重量配合着前冲的力道向下凶猛压制!
“呃啊——!”扒手被摔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本能地开始疯狂扭动挣扎,双腿乱蹬。李成钢屈起右膝,坚硬如铁的膝盖精准而有力地狠狠顶上对方后腰脊椎的脆弱部位!剧痛瞬间瓦解了扒手大半的抵抗力量!
同时,李成钢的右手闪电般从腰后掠过!咔嚓!咔嚓!
两道冰冷清脆的金属咬合声接连响起!闪烁着寒光的手铐钢环,精准地、不容反抗地铐住了扒手那双沾满污垢、还在徒劳挣动的手腕!整个制服过程快、狠、准,从扑倒到上铐,不过短短几秒!刚才还亡命奔逃、凶悍推倒老人的扒手,此刻像条被抽了筋的死狗,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只剩下痛苦的喘息和因恐惧而剧烈的颤抖。
“李主任!太牛了!”随后气喘吁吁赶到的年轻民警小赵,目睹了这教科书级别的追击和雷霆擒拿,忍不住大声喝彩,看向李成钢的眼神充满了由衷的敬佩——这身手,这反应,这份狠劲儿,哪里像是坐惯了机关的干部!
押着瘫软的扒手刚踏进派出所灯的门槛,警帽上的灰尘还未掸落,值班室门口就冲进来一个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的大妈,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公安同志,快!快去电影院!门口!几个小畜生围着个小姑娘耍流氓!动手动脚了!快去啊!”
值班的副所长老周“腾”地站起,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无法无天!走!”他目光转向刚卸下“战利品”、气息尚未平复的李成钢,“老李,还得辛苦你跑一趟!”
“走!”李成钢没有任何废话,一把抓起桌上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狠狠灌了一口早已凉透的白开水,抹了把嘴,重新扣上大檐帽,转身又一头扎进暮色渐浓的街道,步伐依旧沉稳有力。
电影院边上的胡同口已经围了一圈街溜子,议论纷纷的看着热闹。只见三四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穿着故意敞怀、皱巴巴的绿色旧军装,鼻梁上架着蛤蟆镜,嘴里叼着烟卷,正嬉皮笑脸地围着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服的年轻姑娘。姑娘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双手紧紧护在胸前,试图后退却被他们故意用身体挡住去路。
“妹妹,‘三八红旗手’下班啦?一个人多孤单,陪哥几个看场电影,乐呵乐呵?”
“啧啧,这皮肤嫩的,让哥哥摸摸呗,又不会少块肉……”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带着浓重的酒气。
领头的那个,留着两撇让人生厌的长鬓角,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嬉笑着伸出手,那只肮脏油腻的手掌,竟肆无忌惮地直冲着姑娘因惊恐而微微侧开的脸颊就抓了上去!
“住手!都给我退开!公安民警!”副所长老周一声怒吼,声震当场。
几个喝了劣质白酒的小流氓酒壮怂人胆,非但不惧,反而发出一阵哄笑。
“哟嗬,民警叔叔来了?吓唬谁呢?”
“哥几个跟妹妹‘联络感情’,犯哪门子法了?管的真宽!”长鬓角更是嚣张地斜睨着老周,那只伸向姑娘的手非但没停,反而加速,眼看就要碰到姑娘惨白的皮肤!
千钧一发!就在那令人作呕的手指距离姑娘脸颊不足一寸的瞬间,一道身影动了!不是快,而是炸裂般的速度!
李成钢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步就跨越了看似安全的距离!没有警告,没有废话,只有精准到冷酷的执法动作!
左手如毒蛇吐信,闪电般精准地叼住了长鬓角伸向姑娘的罪恶手腕!五指瞬间收紧,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钳住钢铁!同时,右手向前凶猛一探,一把攥住了对方敞开的军装衣领,粗糙的布料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操!你tm……”长鬓角的脏话刚刚出口,化为一声变了调的惊愕。
李成钢眼中寒光爆射!右脚极其隐蔽地向前猛地一勾,精准地绊住对方前冲支撑腿的脚踝!同时,攥住衣领的右手凶狠无比地向斜下方猛地一拽!几乎在同一毫秒,左手抓住对方手腕,一个凌厉无比、狠辣异常的卷腕别臂下压!
咯嘣!嗷——!!!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骨头错位的脆响混合着杀猪般的凄厉惨嚎,瞬间撕裂了街道的喧嚣!长鬓角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夹住,剧痛钻心,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他的手臂凶狠地反关节扭转、锁死、下压!巨大的疼痛让他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像只被煮熟的虾米一样扭曲、弓起,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头上的蛤蟆镜“啪嚓”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公安民警办案!全部抱头蹲下!立刻!”
李成钢的声音并不特别响亮,却像是一柄裹挟着寒冰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小流氓的心头!那声音里蕴含的,是千锤百炼的威严,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命令,是足以冻结血液的冰冷气场!他冰冷如刀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其余几个小流氓。
刚才还气焰嚣张、哄笑不止的几个家伙,脸上的痞笑如同被冻僵的泥塑,瞬间碎裂!他们看着平日里不可一世、吆五喝六的“大哥”,此刻像条濒死的鱼在李成钢的铁腕下痛苦扭曲、哀嚎连连,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他们所有的嚣张气焰!煞白的脸色取代了酡红,有人甚至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筛糠般颤抖。
“双手抱头!蹲下!立刻!马上!”副所长老周和其他民警抓住这绝佳的心理震慑时机,厉声呵斥,迅速上前控制。
那几个小流氓再没有了半分抵抗之心,如同被戳破的烂气球,彻底瘪了,哆哆嗦嗦、手脚发软地双手抱头,像鹌鹑一样乖乖蹲在了冰冷的墙根下,头都不敢抬。围观的人群中,压抑已久的叫好声和雷鸣般的掌声陡然爆发!
押着两拨垂头丧气的案犯回到派出所,李成钢没有像年轻同事那样瘫坐在椅子上揉着酸痛的腿,他默默坐到桌前,拧开那支磨得锃亮的英雄牌钢笔,铺开洁白的笔录纸。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证词……所有的细节、时间、地点、人物关系、关键动作、物证线索、逻辑链条,都在他笔下清晰地流淌出来,条理分明,重点突出,逻辑严密,犹如精心编织的法网。特别是审讯那几个早已吓破了胆的小流氓时,他语气平缓,眼神却锐利如刀,抓住他们供词前言不搭后语的矛盾点和心理防线崩溃的缺口,层层剥茧,步步紧逼,最终让他们在无可辩驳的事实和严密的逻辑面前彻底哑火,彻底交代了寻衅滋事、侮辱猥亵的违法行为,颤抖着在笔录上按下了认罪的红手印。
隔壁经验丰富的队长老王踱步过来,拿起一份刚完成的笔录,借着灯光细细浏览。看着那清晰的字迹、严谨的结构、滴水不漏的细节和强大的逻辑性,他忍不住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李成钢的肩膀,由衷地赞叹:“李主任!高,实在是高!这笔录做得,要素齐全,重点突出,逻辑严谨,没一句废话!关键细节钉得死死的,证据链一环扣一环!这份功底,这份细致劲儿,所里好些毛毛躁躁的小年轻,再练五年也比不上!
都说政治处是搞笔杆子的,您这‘笔杆子’加‘枪杆子’,真真是样样都硬气!刚来几天,钢钉就楔进咱们基层的土里了!”
灯光下,李成钢抬起头,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书写而有些发涩的眼角,只是露出一个淡淡的、却透着无比踏实的笑容:“老王,都是分内事,应该的。”他望向窗外,心中盘算的,已是明日清晨巡逻的路线和辖区内几处需要重点走访的隐患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