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遇袭的消息被严格封锁,但漕运码头的血腥混乱却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汴京的大街小巷。尽管官府极力安抚,声称是“漕工饮用不洁水源引发癫症”,但“红衣仙姑赐福,饮仙粮登仙”的诡异说法,依旧在暗地里如同瘟疫般扩散。
恐慌,比刀剑更伤人。
格物院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核心节点的修复进展缓慢,那黑色粘液的腐蚀性极强,被污染的符文几乎无法清理,只能整体替换,而替换所需的几种稀有材料一时间难以凑齐。预警阵的效能大打折扣,如同一个半瞎的巨人,勉强维持着内城核心区域的监控。
沈括将自己关在实验室深处,面前摆着那瓶取自老周的黑色粘液样本,还有从墨痕斋搜出的各种惑心木牌。他眼底带着血丝,脸色比前几天更加苍白,强行镇压节点和搜索记忆的反噬远未平复,但他不能停。
系统对粘液的分析还在持续,进度缓慢。那种“未知惰性催化载体”如同隐藏在迷雾中的钥匙,解析它需要时间和庞大的算力。
“大人,”侯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疲惫,“查清楚了。漕运那边发疯的船夫,出事前确实有人见过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码头附近出现,但描述都很模糊,有的说像十七八的姑娘,有的说像三四十的妇人,唯一相同的就是那身红得刺眼的衣服。等她离开后不久,船队就出事了。”
红衣女人……红衣仙姑……
沈括盯着玉瓶中的黑色粘液,眼神锐利。惑心木,阴煞血,致幻草药,再加上这个能催化精神污染、甚至可能承载某种“指令”的未知载体……这绝不是临时起意能配置出来的东西。这需要完善的供应链,隐蔽的制作工坊,以及……一个精通此道的大脑。
“顾大人那边有消息吗?”沈括问。
“顾大人还在带人清理漕运的后续麻烦,死了三十多人,伤了一百多,码头现在还在封锁中。”侯吉回道,“不过,他派人送来口信,说在搜查其中一艘粮船时,在隐秘处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找到了一些……红色的布料纤维,和少量未燃尽的惑心木碎屑。”
红色布料!惑心木!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开始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墨痕斋是散布“种子”的据点,老周是潜伏的内鬼,漕运粮船是投放“毒饵”的载体,而那个神秘出现的“红衣仙姑”,很可能就是这一切的执行者,甚至是……更高一层的联络人!
对手的组织严密,分工明确,行动果决。这绝不是一个松散的地下教派能做到的。
沈括猛地站起身,因动作过猛牵动了内息,喉头一甜,又被他强行咽下。他不能倒下去。
“侯吉!”
“在!”
“放弃对瓦舍说书人的监视,他们只是被利用的喇叭。集中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手,给我查两件事:第一,汴京城内及周边,所有近期购入或使用过大量惑心木、以及清单上这些致幻草药的地方!药铺、染料坊、甚至是某些见不得光的地下黑市,一个都不能放过!”
沈括快速写下一张药材清单递给侯吉。
“第二,查那个‘红衣仙姑’!她不可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码头附近的住户、商铺、过往的船客,给我反复筛!她总要吃饭、住宿、走路!我要知道她到底是谁,从哪里来,最后又去了哪里!”
“是!”侯吉接过清单,感受到沈括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绝,精神一振,立刻转身去安排。
沈括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有些混乱的格物院。他知道,对手在暗处正冷冷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的慌乱,看着他们的挫败。
但他更清楚,对方接连发动袭击,甚至不惜暴露“红衣仙姑”这个相对具体的形象,说明他们也急了。清心阵的出现,格物院对预警阵的加固,显然打乱了他们的节奏,逼迫他们采取了更激进的行动。
激进,就意味着可能露出更多的破绽。
老周死了,墨痕斋暴露了,漕运这条线也被重点关注了。“红衣仙姑”就成了下一个关键节点。
找到她,就能撕开一道更大的口子!
沈括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间的烦恶感。他回到实验台前,再次将精神力投入到对那黑色粘液的分析中。时间不等人,他必须更快!
与此同时,汴京城外,西南方向五十里,一座荒废多年的山神庙内。
篝火跳动,映照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她穿着一身鲜艳如血的红衣,脸上蒙着轻纱,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只是那眸子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篝火,指尖缠绕着一缕极淡的黑气。
“棋子废了,据点暴露,饵也被拔了……”她低声自语,声音空灵却带着一丝诡谲,“这沈括,倒真是块难啃的骨头。”
她面前的地面上,摆放着几块颜色各异的惑心木牌,以及几个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小瓶。
“不过……游戏才刚刚开始。”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种子已经撒下,恐慌正在发酵。接下来,该让这汴京城,做一个更‘真实’的梦了……”
她屈指一弹,一缕黑气没入篝火,火焰猛地窜高,颜色变得幽蓝,映得她红色的衣裙愈发妖异。
庙外,夜风呜咽,仿佛百鬼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