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兵场的日光正烈,沙尘随着整齐的呼喝声微微扬起。你手中的长枪如活物般灵巧一挑,精准地托起一名新兵微微颤抖的手腕。
“腕沉三分,力贯指尖,而非用蛮力僵持。”
那新兵涨红了脸,努力调整姿势。就在这时,你感到背后一暖,一道带着笑意的慵懒嗓音几乎是贴着耳廓响起:
“忌炎统领——”
景元不知何时来了,还极其自然地瘫进了你几乎从不使用、专门摆在阴凉处的那张旧藤椅里。
他怀里抱着的,赫然是你常备药材与糖丸的那个青玉药葫芦。此刻,他正慢条斯理地从里头倒出浮羊奶糖,一颗接一颗地丢进嘴里,仿佛这是什么绝佳的下酒菜。
“第三排左数第七个,”他含着糖,声音有些含糊,“下盘比当年的你还稳些。”
你挑眉,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那是个面容尚带稚气的少年,身姿如青松般钉在地上,马步扎实得近乎刻板,额角虽沁出细密汗珠,身形却纹丝不动,在一众新兵中确实扎眼。
你未发一言,手腕陡然翻转,长枪带起一道凌厉弧线,枪尾重重磕在地面!
“轰——”
一股劲风应声而起,并非冲向景元,而是卷起地上沙尘,如黄龙般扑向他怀中,风息过处,他指间刚拈起的糖丸滴溜溜滚落,连带着那只葫芦也被风巧妙一卷,从他松懈的怀抱中倏然脱出。
景元诶了一声,伸手欲抢,那风却像是生了眼睛般在半空灵巧变向,划过一道流畅的曲线,最终——
啪。
稳稳落在那个正被表扬的少年怀里。
少年猝不及防接住葫芦,整个人都僵住了,茫然地看着你,又偷偷瞟向景元。
你收枪而立,枪尖轻点地面,荡开一圈微尘。风龙的虚影在你周身盘绕一瞬,带着低沉的呼啸,威压笼罩整个校场。
“加练一个时辰。”
你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校场瞬间寂静。枪尖点地,风龙虚影在沙场盘绕一周,鳞爪带起细碎金光。
目光扫过那抱着葫芦的不知所措的少年,你唇角微勾,悠悠补上最后一句:
“毕竟连将军都夸你们……”
“比本统领强。”
校场上一片死寂,只剩下风卷旌旗的猎猎声响。那少年抱着葫芦,手抖得几乎要拿不住,欲哭无泪。
而始作俑者景元,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瞥了眼那少年怀中的葫芦,终是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他摇了摇头,重新瘫回椅中,“唉呀呀,是本将军多嘴了……”
直至暮色渐浓,训练场上的人才散去。
你摆手遣散最后一批新兵,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准备处理完与操练新兵相关的公务后再回家。
景元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跟在你身后,像是刚结束一场惬意的休憩,而非旁观了整个下午的严苛操练。
就在你掀开帐帘的刹那,他忽然抬手,一道流光向你抛来。你反手接住,触手温润,是一枚质地特殊的玉符,上面清晰地烙印着星穹列车的徽记。
“下月初七。”
他的声音带着刚打完哈欠的鼻音,白发在夕阳余晖中泛着枫糖般的暖金色。
“本将军要「抽查」星际防卫协作演练。”
指腹摩挲着玉符上列车纹路,你能感受到其中预留的通讯频段与坐标。这绝非临时起意。
你低头,将其郑重放在贴合心口的位置里。
“将军总来送这些……分明我自己也能从停云那边取的。”
停云如今更名为「忘归人」,行踪愈发飘忽,回罗浮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归来,总会寻个由头来见你,带些星海间的稀奇玩意儿,或是……补充你药葫芦里的库存。
这玉符,本也可经由她手。
所以啊,这究竟是某人「顺路」送来的公务,还是……别有用心?
你并未戳破,只是抬眸,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两眼,便重新垂下眼睑,专注于手中墨迹未干的练兵日程。
景元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你案头的青玉笔架,闻言指尖一顿,笔不慎在摊开的公文上洇开一小团墨迹。他佯装没听见你的话,反而伸手挑开你刚整理好的卷宗,从底下精准地勾出一个眼熟的糖盒——那是丹恒上个月随信寄来的。
“停云啊……”他面不改色,一边打开糖盒,一边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道,“她最近忙得很。”
话音未落,他已麻利地顺走了三颗浮羊奶糖,其中一颗还故意在你眼前慢悠悠地晃了晃,才得意地塞进嘴里。甜意化开,他眯了眯眼,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前儿还求本将军帮她送这些——”他咬着糖,声音有些含糊,却理直气壮,“就因为事情多了走不开。”
你低头,继续誊写练兵日程,没有接话,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
景元见状,突然倾身凑近,将军本人几百年如一日的浮羊奶香几乎要贴上你的面颊。他伸出手指,轻轻托住你的下颌,迫使你抬起头,直直看向他的眼睛。
“本将军若不来…”
他拖长声音,金色的眼瞳在渐暗的帐内显得格外明亮,像淬了火的琥珀,好绚烂,好漂亮。
景元:……
似乎是发现你没有要收回视线的意思,他眸光微动,自己反而收回手,先一步挪开了视线,叼着糖,含糊地指了指窗外。
那里有些累得东倒西歪的兵士,还有一只趴在角落舌头吐得老长的机械谛听。
“某些人怕是要把夜归军操练到星槎起飞时辰——”他摇头叹息,仿佛痛心疾首,“你瞧,连谛听都累吐舌头了。”
你:……?
你分明记得,下午之所以会操练到日暮时分,正是因为某位将军「无意间」的一句「比当年的你还稳些」,才让你「顺势」加码。
算了。
你搁下笔,将誊写好的日程推到一边。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光晖勾勒着他得意洋洋的侧影,对上他那双在暮色中莫名闪亮、带着点狡黠与期待的金色眼睛,你顿了一下,终是用了那种故意拿捏的、带着笑意的官腔:
“日渐西沉了,将军可愿赏脸,与属下一同用晚膳?”
景元闻言,眼底的笑意瞬间漾开,他直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
“哦?我们的忌炎统领热情相邀,本将军自然不会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