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易容之术——堂堂医圣、陆地神仙,改换形貌不过举手之劳。
好。
晚膳过后,李锛依照那名仆役的样貌开始变幻。
当身着灰布短打的站在面前时,张居鹿望着两张分毫不差的面孔,不禁暗暗称奇。
果然不出所料。
李锛确实有两下子。
出发!
张居鹿领着李锛和另一名随从来到大堂,正巧遇见在此等候多时的张高侠。
张高侠仔细端详着父亲身后的两人,随后背着手问道:爹,李先生呢?怎么没跟您一块儿出来?
她在这儿等了李锛许久,却始终不见人影。
如今父亲都出来了,反倒不见了李先生的踪影。
在书房待着呢!张居鹿没好气地回答。
自家闺女这胳膊肘往外拐得也太明显了,他这个当爹的站在这儿,女儿不问安倒先惦记起外人来,让他这个含辛茹苦的老父亲颇有种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原来先生在书房!张高侠眼睛一亮,那女儿就不打扰爹爹了。
您先去忙,我找先生请教些学问。
对了,爹爹路上当心些!
话音刚落,她便像阵风似的往后院书房奔去。
张居鹿见状脸色更难看了——女儿对李锛那股热乎劲儿,跟对他这个亲爹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对李锛是真心实意,对他这个父亲却敷衍了事,连装都懒得装。
首辅大人,该动身了。
李锛适时提醒。
张居鹿甩袖道,老夫还用你提醒?
望着张居鹿头也不回往外走的背影,李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张高侠胳膊肘往外拐,关他什么事?张居鹿这火气发得实在没道理。
不过设身处地想想,任谁看见精心栽培多年的白菜要往别人家地里跑,心里都不会痛快。
马车载着二人缓缓驶向皇宫,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晨光中格外清晰。
张高侠走到书房外,抬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仔细整理好衣襟,确认仪表得体后,对着门内轻声唤道:
先生,我是高侠,有些事想请教您,能进来吗?
等待良久,书房内始终没有回应。
她蹙起眉头,心头突然一紧——莫非父亲在哄骗自己?先生根本不在里面?
她提高声音又道:先生若不答话,高侠便自作主张进来了。
推门而入时,只见满室空寂,案几上还搁着未收的碗筷。
少女咬着唇瓣,此刻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父亲说了谎,李先生压根不曾来过。
张高侠正懊恼地踏出书房,恰巧瞥见本该随父亲入宫的侍从经过,立即拦住对方:你怎会在此?父亲不是带你去皇宫了吗?
侍从慌忙行礼: ** 定是看错了,小人今日一直在府中当值。
什么?她瞳孔微缩,那今早跟在父亲身后的是谁?莫非有人冒充你......想到太安城频发的乔装刺杀案,她指尖不由掐进掌心。
侍从连忙解释: ** 莫急!那位是首辅大人的贵客,李锛先生。
听闻此事,张高侠惊得樱唇微启,半晌合不拢。
老天爷!随父亲入宫的那名仆从,竟是李锛乔装改扮的?此刻入宫,他就不怕身份暴露,遭赵醇毒手?
她忽又想起先前向父亲追问李锛去向时,那人明明就站在父亲身后,却帮着父亲扯谎。
莫非是怕自己说漏嘴,泄露他的身份?
张高侠冷眼睨向那真仆从,厉声道:既然李锛顶了你的身份进宫,你便老老实实待在厢房,莫要四处走动。
若被那狗皇蒂的探子瞧见,往宫里递了消息,我张家满门都要遭殃。
仆从闻言骇然,连连点头:小的明白,这就回房。
在李先生归来前,绝不出门半步。
识相就好!
目送仆从离去,张高侠懊恼地走向闺房,心中已将李锛骂了千百遍。
好个李先生!自己这般敬重他,他竟处处防备隐瞒。
与此同时——
太安城宫门前,刚下马车的李锛连打数个喷嚏。
在禁军们诧异的目光中,张居鹿只得佯装不悦,皱眉问道:可是身子不适?若撑不住便回府歇着,陛下与娘娘那边,缺你一人也无妨。
此刻众目睽睽,他必须维持严父形象。
世人皆知张府治家如治军,若对仆从过分宽纵,难免惹人生疑。
李锛会意,当即正色拱手:老爷恕罪,小的无碍。
“属下身体无碍,绝不会误了大人的事。
方才只是感觉有人在背后咒骂,一时没忍住。
如今那人想必骂够了,往后不会再犯。”
李锛这番解释,引得周围禁军忍俊不禁。
首辅府上的这位随从倒是个妙人,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尴尬。
果然,首辅门下无庸才,连个小侍从都与众不同。
“嗯。”
“此刻无外人在场,在本辅面前倒也罢了。
但若到了陛下与娘娘跟前,少不得治你一个御前失仪之罪。
你且整肃仪容,待会儿莫要出半分差错,否则本辅也保不住你!”
听着张居鹿语重心长的训诫,李锛只得恭敬领教。
这老狐狸演起戏来倒是入木三分,他何曾被人这般教训过?心里虽恼,但想到还需借张居鹿混入宫禁,只得按下不快。
随后,张居鹿走向禁军统领卢白燮,拱手道:“卢大人,请查验吧。”
卢白燮微微颔首,示意禁军上前搜身。
轮到李锛时,卢白燮突然喝止那名禁军,亲自走到李锛面前。
张居鹿心头一紧——卢白燮此举何意?莫非识破了李锛的伪装?若在此处露馅,他张居鹿也难逃干系。
李锛却神色自若,抬眼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难道身份暴露?不可能。
这易容之术源自《皇蒂内经》秘传,卢白燮虽厉害,岂能识破?
“本将见你形迹可疑,举止轻浮,故要亲自查验。”
“双手摊平!”
“待本将仔细搜检!”
李锛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卢白燮并未识破他的真实身份。
他心想这次使用的易容秘术世间罕见,应当无人能看穿。
李锛顺从地伸出双手,任由卢白燮检查。
卢白燮检查得极为细致,就在即将结束时,他突然贴近李锛耳边,用几乎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如今太安城危机四伏,你为何偏在此时前来?
听闻此言,李锛心头一震。
他暗自咒骂:这该死的卢白燮果然认出了自己!难怪非要亲自搜身,原来早有预谋。
你如何认出我的?李锛直截了当地问道,这易容之术天下罕有人知。
卢白燮解释道:昔日在卢家偶然得到过一份残卷,恰好记载了这种秘术。
普天之下确实无人能识破,但我例外。
李锛这才明白,想必是《黄蒂内经》流出的残卷记载了此法。
看来这部典籍也并非万无一失。
正当李锛思索之际,卢白燮继续追问:你为何冒险入宫?
如今李锛之事在太安城闹得沸沸扬扬,连宫中老太监都被赵醇派出去搜寻。
他却反其道而行,独自潜入赵醇的老巢。
有些要事需处理。
李锛坦然相告,听闻那老太监离宫远行,特意潜了进来。
他与卢白燮交情深厚,不同于张居鹿等人,深知此人绝不会出 ** 。
“你还是要谨慎些,宫里虽少了个老太监,但仍有其他高手坐镇。
如今钦天监那位新监正,虽不及前任手段狠辣,却也是个神鬼莫测的人物,千万别被他盯上。”
卢白燮久居太安城,专司皇宫守卫,知晓的内情远比旁人多。
自前任钦天监监正死后,那绰号“小书柜”的少年便接任其职。
别看这小书柜年纪轻,整座皇宫却是他的地盘。
多少意图行刺赵醇的刺客,行踪皆被他一一识破。
此番李锛入宫,若不用些特殊手段遮掩踪迹,只怕很快就会被那小书柜察觉。
“无妨!”
“我既敢来,自然早有应对之策!”
“你不必多虑!”
“对了!”
“有件事问你——”
“赵离当年死在何处?”
虽说赵离曾是他手中的棋子,但平心而论,这位 ** 待他着实不薄,封官赠美,毫不吝啬。
如今既入皇宫,总该去祭奠一番。
“太极殿。”
太极殿?那可远了,且就在赵醇眼皮底下。
李锛略一思忖,便打消了念头。
重情义归重情义,总不能拿性命作赌。
他可不愿去阴曹地府陪赵离那厮饮酒。
“听闻赵离的尸首早被调包,真正的**并未遭赵醇焚毁。
此事真假难辨,但能确定的是,赵醇处置完赵离后,确曾命人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似在搜寻何物。
直至近日,他才消停下来。”
卢白燮这番话让李锛神色微动。
若赵离尸首真未被毁,此番入宫倒要仔细探查。
说不定,还能送赵醇一份“大礼”。
二人止住话头。
卢白燮向禁军颔首示意,确认李锛一行无碍后,挥手放行。
直至走出宫门甚远,四顾无人——
张居鹿的心跳渐渐平复,他低声询问李锛:
卢尚书是否识破了你的身份?
这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想从李锛口中得到些许安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李锛直接点头承认:
没错,他确实发现了。
张居鹿顿时脸色大变。
卢白燮竟真能识破李锛的身份?这意味着对方也知晓自己与李锛的关系?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卢白燮抓住了把柄?
倘若日后卢白燮将此事公之于众,那他张居鹿岂不是...
首辅大人请放心,我与卢尚书交情深厚,他为人可靠,绝不会做出卖友求荣之事。
在李锛看来,卢白燮远比恒温之流值得信赖,那种背信弃义的事,卢白燮既不屑为之,也绝不会为之。
当真?
你们交情已到这般地步?
老夫实在难以轻信。
你莫不是在哄骗老夫?
......
经过李锛再三解释,张居鹿终于勉强打消疑虑。
他转念一想,即便事发,卢白燮虽可邀功,却也难逃失察之责。
就在二人前往皇宫途中,钦天监内却暗流涌动。
新任监正小书柜原本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突然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面前泛起涟漪的水缸。
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个日思夜想的仇家,竟敢堂而皇之地踏入皇宫。
好个狂妄之徒!小书柜咬牙切齿地想道。
如今圣上已下令江湖各派围剿此贼,此人非但不躲藏,反而大摇大摆入宫,分明是目中无人。
回想起李锛昔日在宫中的所作所为,小书柜怒不可遏,当即厉声下令。
“立刻去禀告陛下,就说叛臣李锛潜入宫中,请陛下下令搜查皇宫各处,尤其要严查今日入宫之人!”
“遵命!”
片刻后,接到消息的钦天监修士不敢怠慢,匆忙赶往赵醇所在的御书房。
此时,赵醇正在享用赵致送来的宵夜。
宵夜十分朴素,仅是一碗清淡的连子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