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骊山北麓。
二零二五年的盛夏,阳光毒辣得能将柏油路面烤出氤氲的扭曲蒸汽。然而,在这片承载着千古一帝沉眠秘密的土地之下,却是另一番景象——阴冷、潮湿,弥漫着千年尘土与岁月腐朽混合的独特气味。
李建军教授觉得自己的心脏正不合时宜地狂跳,几乎要撞碎他那把不算老朽的肋骨。汗水沿着他花白的鬓角滑落,滴在无菌手套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并非初出茅庐的菜鸟,数十年的考古生涯,早已将他的神经锤炼得如同手中的洛阳铲一般坚韧。但此刻,握着那把精巧的青铜刷子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探照灯惨白的光柱,撕破了这座唐代陪葬墓穴主室沉积千年的黑暗,精准地打在棺椁旁一个刚刚清理出的土坑里。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只盒子。
不是寻常的木盒、漆盒,而是一只通体由青铜铸就的方盒,约莫一尺见方。盒身布满了斑驳的绿锈,却依旧无法掩盖其表面繁复精美的纹饰——那不是常见的蟠螭纹或云雷纹,而是七颗以奇特方式排列的凸起圆点,圆点之间,以极其纤细、几乎难以辨认的线条连接,构成一幅简约而神秘的图案。
“北斗七星……”李教授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墓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回响。但他立刻又否定了自己,“不,不对……这排列,比北斗更古老,更……怪异。”
考古队的其他成员围拢过来,屏息凝神。助理小张忍不住低呼:“教授,这盒子……好像完全没有缝隙?”
李教授没有回答,他用刷子更加小心地拂去盒盖边缘的浮土。确实,整个盒子浑然一体,仿佛不是铸造而成,而是天生长成这般模样。唯有那七颗星点,触手微凉,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
“检测过了,没有明显的机括结构,但材质……很特殊。”负责设备的技术员盯着便携式分析仪的屏幕,眉头紧锁,“成分异常复杂,含有几种未识别的金属元素,内部……内部似乎有中空结构,但信号很模糊,像是被什么干扰了。”
一种莫名的悸动攫住了李教授。他想起发掘前查阅的地方志野史,想起那些关于骊山深处、始皇陵旁的荒诞传说。这只盒子,与这座唐代墓葬的规制格格不入,它散发着一股更古老、更不祥的气息。
“试试看,能不能打开。”他下达指令,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
队员们小心翼翼地使用各种工具——从最柔和的毛刷到微型的震动切割器,但那青铜盒依旧纹丝不动。它就像一块亘古不变的顽石,冷漠地拒绝着来自千年后访客的窥探。
“教授,看这里!”蹲在另一侧清理墓壁的小王突然喊道。灯光移过去,只见靠近棺椁的墓壁上,隐约露出一些刻痕。仔细清理后,显现出的是一幅粗糙的壁画:一个身着唐代服饰的人,正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只……正是他们眼前这种七星青铜盒,呈递给一个模糊的、端坐于云气中的人影。壁画的色彩早已剥落大半,但那种虔诚甚至恐惧的姿态,却跨越时空传递过来。
“盒子里的东西,被‘献’给了某个存在……”李教授心中寒意更甚。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青铜盒上,那七颗星点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旋转。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按照某种冥冥中的感应,依次按压那七颗星点。顺序毫无逻辑可言,全凭一瞬间的直觉。
当他按完最后一颗星点时——
“咔哒。”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弹动声,在死寂的墓穴中响起,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原本浑然一体的青铜盒盖,竟沿着肉眼原本绝难发现的细微纹路,悄然滑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加阴冷、带着奇异药草清香的气息,从缝隙中弥漫出来。
李教授深吸一口气,用镊子轻轻撬开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也没有毒箭暗器。盒内衬着早已腐朽的丝绸残片,上面静静躺着一卷颜色暗沉、近乎漆黑的帛书。帛书保存得出奇完好,上面用朱砂绘制着更加复杂、更加庞大的星图,星辰之间以更细密的线条连接,旁边缀满了扭曲如虫蛇的古老文字。
而在那幅主星图的一角,几个稍大的文字,如同血红的眼睛,死死抓住了李教授的目光。
那几个字,他凭借深厚的古文字功底,勉强辨认而出:
“始皇陵……钥……”
后面的字迹模糊难辨,但这两个词已足够掀起惊涛骇浪。
李教授感到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支架才稳住身形。探照灯的光线似乎也摇曳起来,在墓室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那影子张牙舞爪,仿佛千百年前被殉葬的魂灵在无声尖笑。
他猛地想起,项目启动前,那位极力反对此次发掘、却语焉不详的老友私下对他的警告:“建军,骊山的东西,有些……碰不得。那下面埋着的,不仅仅是历史和财富,还有……诅咒。”
当时他只以为是老友的迂腐之见,此刻,看着这卷来自唐代、却指向秦陵的“密钥”星图,感受着墓穴中无端加剧的阴冷,那句“诅咒”如同冰锥,刺穿了他的侥幸。
七星青铜盒静静敞开着,朱砂绘制的星图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一只刚刚睁开的、窥视人间的恶魔之眼。
发掘日志的崭新一页被翻开,李教授用颤抖的手,写下了第一行记录:
“辛巳年仲夏,骊山唐墓,得七星青铜盒一,内藏星图秘卷,疑涉秦陵密钥,事出诡异,吉凶难料……”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青铜盒开启的瞬间,远在数百公里外市区的一座老旧公寓里,一个名叫孙阳的年轻人,正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心跳如鼓。梦中,他已故十年的祖父,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对他无声地张着嘴,手指顽固地指向东方——骊山的方向。
盒已开,局已启。千年的沉寂,将被打破。命运的齿轮,伴随着这声细微的“咔哒”声,缓缓开始了它新的、凶险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