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那声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砸在周不言的心口。灰尘和碎木屑簌簌地从楼板缝隙落下。
它在上面!那具挣脱了镇压的僵尸,就在他们头顶的二楼!
“呃……啊……”身后的走廊里,传来哑巴少年极度恐惧的、压抑不住的嘶气声。他连滚带爬地挪到走廊口,脸色惨白如纸,手指颤抖地指着天花板,眼泪混合着污渍淌了满脸,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
周不言头皮发麻,瞬间做出决断。绝不能留在厅堂!这里太空旷,一旦那东西从楼上下来,或是破开楼板坠落,他们就是活靶子!
“跟我来!快!”他低喝一声,一把拉起几乎瘫软的少年,目光急速扫视,最终落在了厅堂那个最深的、堆满杂物的角落。那里上方有部分岩石穹顶突出,相对坚固,或许能提供一点掩护。
他半拖半拽地将少年拉向角落。少年吓得腿脚发软,几乎是被周不言拖着走。
咚!咚!咚!
楼板上的声音变得更加密集和狂躁!不再是单一的撞击,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楼上疯狂地跳跃、踩踏!整个客栈似乎都在随之震动,腐朽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嗬——!”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戾气息的低吼,隐隐从楼板缝隙中穿透下来!
“它……它要下来了!!”周不言心中警铃大作,将少年猛地推进杂物堆后的狭小空间,自己则迅速转身,将药箱拽到身前,飞快地翻找。
糯米所剩不多,黑狗血……他没有现成的!但养父说过,危急时刻,舌尖血又称“真阳溅”,阳气最烈,效果甚至比黑狗血更霸道,但对自身元气损伤也极大!
咔嚓——轰隆!!
就在这时,厅堂中央的楼板再也无法承受那狂暴的力量,猛地破裂开来!一个高大的、缠绕着浓烈黑气的青灰色身影,伴随着大量碎木和灰尘,轰然砸落在地面上!
正是那具僵尸!它身上的寿衣更加破烂,裸露出的皮肤上,那些被糯米灼出的黑点周围,竟然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黑色血管状纹路,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它额头上那张血符早已消失不见,空洞的眼眶直接“锁定”了角落里的两人,散发出滔天的凶煞之气!
“吼!”它发出一声令人肝胆俱裂的咆哮,双腿微屈,作势就要扑来!
“低头!”周不言对身后的少年厉声喝道,同时猛地一咬舌尖!
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口中瞬间充满腥甜之气!
他毫不犹豫地将一口温热的舌尖精血喷在手中剩余的所有糯米上!原本雪白的糯米瞬间被染成殷红,散发出至刚至阳的灼热气息!
“敕!”他吐气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一把混合了真阳溅的糯米,如同红色的雨点般,劈头盖脸地砸向扑来的僵尸!
嗤嗤嗤嗤——!!!
这一次的声响,远比之前剧烈得多!就像烧红的铁块丢进了冰水!
血糯米击中僵尸的身体,尤其是面部和胸口,瞬间爆起大团大团的黑烟!那僵尸发出一声痛苦无比的嘶嚎,前扑的动作猛地一滞,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青灰色的皮肤被灼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小坑,甚至发出了皮肉烧焦的臭味!
有效!但……远远不够!
周不言看得分明,血糯米虽然对它造成了明显的伤害和痛苦,但根本无法将其击退或彻底制服,反而彻底激怒了它!
“呃啊!!!”僵尸狂性大发,竟硬顶着身上仍在不断冒烟灼烧的血糯米,再次猛地扑近!那双鸟爪般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抓周不言的面门!
速度太快了!距离太近了!
周不言脸色剧变,再想躲避已然不及!他甚至能闻到那爪子上带来的浓烈尸臭和泥土腥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畜生!敢尔?!”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暴喝,如同炸雷般从客栈门口响起!
咻——!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打在僵尸抓向周不言的手腕上!
啪!
那是一枚边缘磨得锋利的铜钱,此刻却蕴含着一股刚猛的力量,竟然打得僵尸的手爪猛地一偏,擦着周不言的脸颊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与此同时!
一道娇小的黑影如同灵猫般从门口窜入,动作迅捷无比,手中似乎抓着一把东西,趁着僵尸被铜钱击中、动作迟滞的瞬间,手臂一扬!
“看家伙!”
一把赤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泼洒而出,精准地淋了僵尸满头满脸!
嗤——啦啦啦!!!
比血糯米强烈十倍的灼烧声爆响!黑烟如同沸腾般从僵尸头脸上涌起!那僵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整个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连连向后倒退,一双利爪胡乱地在脸上抓挠,仿佛痛苦到了极点!
黑狗血!而且是纯度极高、经过特殊炮制的黑狗血!
周不言死里逃生,心脏狂跳,猛地转头向门口望去。
只见客栈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老者,约莫六十岁年纪,身材干瘦,却站得笔直如松。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土布衣裤,脚下踩着草鞋,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布袋和一串古怪的铜铃。刚才那声暴喝和那枚救命的铜钱,显然出自他手。
在老者的侧后方,则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她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眼睛大而明亮,带着一股野性和机警。身上是类似的粗布衣服,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她手里正拿着一个还在滴着黑色液体的竹筒,显然刚才那泼辣精准的黑狗血就是她的杰作。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小得意,正好奇地打量着周不言和角落里吓傻了的哑巴少年。
“嘿,这老梆子,煞气这么重,差点成了气候!”老者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湘西口音,他一步踏入客栈,目光如电般扫过那具痛苦哀嚎的僵尸,又看了看周不言和他身后的少年,最后落在周不言药箱旁散落的符纸和银针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爷爷,还有个吓傻的小哑巴。”那少女声音清脆,语速很快,她灵活地绕过僵尸,快步走到角落,蹲下身查看那少年的情况,“喂,你没事吧?还能动不?”
少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看着少女,又看看老者,只是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吓得说不出话。
周不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着老者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多谢老丈救命之恩!在下周不言,略通医术,途经此地躲雨,不幸遭遇此物。”
老者摆了摆手,目光依旧锁定在那具暂时被黑狗血克制住的僵尸身上,神色凝重:“后生仔,有点胆色,还敢用血糯米招呼它。不过,这玩意不是寻常路数,邪性得很!”他鼻子抽动了几下,脸色微变,“这客栈里的味道……不对!还有别的鬼东西!”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幽怨、空灵,仿佛女子哭泣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从那条黑暗的走廊深处,飘飘荡荡地传了出来……
刚刚稍有缓和的紧张气氛,瞬间再次绷紧到了极点!
老者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猛地扭头看向走廊方向,厉声道:“丫头!守好门口!封住它!”
那少女反应极快,立刻从腰间布袋抓出几面小小的、画着符咒的三角令旗,手腕一抖,嗖嗖几声,精准地插在了客栈大门和几个窗口附近,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封锁阵势。
而周不言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走廊里……还有东西?!
那个他刚刚救出哑巴少年的房间……里面难道不止关了一个人?
还是说……他救人的举动,无意中放出了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