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外人’帮忙?”月泠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周不言的意图,眉头蹙起,“你是说……那个黎部的丫头?她行踪诡秘,立场不明,如何找她?就算找到了,她又凭什么帮我们?”
周不言目光沉静,分析道:“她上次出手,明显是针对乌部,且对黑苗寨内部的纷争了如指掌。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成为暂时的朋友。她既然能及时出现在我们遇险的地方,说明她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言家坳和乌部的动向。我们只需制造一个足够吸引她,或者说吸引乌部注意力的‘饵’,她或许会自动现身。”
“饵?”月泠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七长老给予的‘祖令’和‘雷符印传承’。”周不言压低声音,“这两样东西,既是我们的护身符和杀手锏,也是最大的诱饵。如果七长老真有问题,他绝不会放心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们,必然会暗中监视,甚至设法收回。而乌部那边,若知晓此二物存在,也定会不惜代价前来抢夺!”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只需‘不小心’让关于这两件东西的消息,以某种隐秘的方式泄露出去,然后静观其变。若黎部少女出现,或可尝试接触;若来的是乌部杀手,那正好印证我们的猜测,并可趁机擒获拷问;若无人前来……那或许七长老就真的没问题。”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等于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但眼下敌暗我明,情报匮乏,这或许是打破僵局最快的方法。
月泠沉吟良久,眼中闪过决断之色:“好!就依你所言!此事我来安排,我在坳外还有些隐秘渠道,可以确保消息‘意外’地传到该听到的人耳中。”
两人商议定计,便各自行动起来。月泠负责散播消息,而周不言则需尽快参悟那“九霄雷符印”的炼制之法,这是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也是对付战尸的真正希望。
然而,那兽皮卷轴上的传承极其深奥晦涩,涉及引动天地雷霆之力,对精神力和符文造诣要求极高,更需要至阳精血为引。周不言道基未复,精血亏空,参悟起来异常艰难,进展缓慢。
就在两人暗中布局之际,言家坳内的气氛却变得更加微妙。
刑堂对战尸封印被破一案的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没有实质性进展。而关于周不言和月泠的风言风语却在私下里悄然传播开来。有的说他们就是内鬼,被七长老包庇;有的说他们带回的蛊尸才是灾祸之源;甚至还有传言,说月泠身上流着黑苗叛徒的血,天生不祥,才会引来这么多麻烦……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刀子,切割着本就脆弱的信任。言芷对两人的监视更加严密,甚至有些原本中立的弟子,看他们的眼神也带上了疏远和怀疑。
周不言对此泰然处之,每日除了参悟雷符印,便是去药庐帮忙,或是前往藏经阁查阅古籍,表现得如同寻常弟子,仿佛对外界的风波毫不知情。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这一日,他正在藏经阁底层翻阅一本关于上古雷法的残篇,试图从中找到炼制雷符印的灵感,那位管理藏经阁的老修士慢悠悠地踱了过来,将一本落满灰尘的账册似的本子放在他桌上。
“核对一下这批新收来的古籍目录,看看有无错漏。”老修士声音沙哑地说完,便又踱到一边打盹去了。
周不言道了声谢,翻开那本账册。里面记录的是一些言家从各地收集来的散落古籍或杂物的清单,时间跨度很大。他心不在焉地核对着,目光忽然被其中一条记录吸引住了。
“庆历十七年,收自潭州府‘善德义庄’,无名古籍残卷三册,兽皮符卷一幅,旧罗盘一件……”
庆历十七年?那不就是十多年前?潭州府?善德义庄?
周不言的心脏猛地一跳!李贵不就是潭州府的商人吗?!而“义庄”……往往是存放无名尸首或客死他乡者遗体的地方!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他立刻集中精神,仔细查看关于这批物件的后续记录。记录显示,那三册古籍残卷和兽皮符卷已被收入藏经阁相应楼层,而那件“旧罗盘”,则因毫无灵气波动,被列为废品,堆放在了藏经阁后院的杂物库里。
旧罗盘?周不言想起李贵商人的身份,走南闯北,携带罗盘再正常不过。会不会……那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罗盘?而是隐藏了什么秘密?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核对完目录,将账册交还,然后借口透气,来到了藏经阁后院那间堆满废弃物品的杂物库。
库房里灰尘蛛网遍布,各种破损的法器、无用的药材、废弃的符纸堆积如山。周不言根据记录中的大致描述,耐心地翻找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堆满破铜烂铁的角落里,他找到了那个所谓的“旧罗盘”。它看起来确实十分古老破旧,指针早已失灵,表面锈迹斑斑,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也难怪会被丢弃。
但周不言并没有放弃。他想起《神农辟邪篇》中记载的一种“返本还源”的小技巧,可以消耗自身生机,短暂激发物品残留的微弱信息。虽然会加重伤势,但值得一试!
他找了个隐蔽角落,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滴在罗盘中心,同时双手按住罗盘,运转那微不足道的神农气,默默施展秘法。
随着生机的流逝,罗盘表面的锈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露出了下面古朴复杂的刻度纹路。紧接着,罗盘中心那根锈死的指针,竟然微微颤抖起来,发出极其微弱的光芒,指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
但同时,罗盘背面,一些原本被锈迹遮盖的、极其细微的刻痕,也显现了出来!
那似乎不是装饰纹路,而是一行小字和一个奇怪的符号!
小字写道:“癸亥七卯,魂归处。”
而那个符号……周不言瞳孔骤然收缩!那竟然是一个与李贵口腔上颚那个“噬心蛊”印记极其相似的扭曲虫豸符号!
癸亥七卯?这像是一个日期或者代号!魂归处?又是指哪里?
这个罗盘果然有古怪!它很可能才是真正属于李贵的东西!而上面的信息和符号,或许指向了黑苗寨的某个秘密据点,或者与那“噬心蛊”有关!
就在他全力解读罗盘信息时,却没有注意到,库房门口,一个身影正悄无声息地透过门缝,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言芷!
她看着周不言手中那焕发微光的罗盘,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冰冷的杀意!她显然认出了那罗盘的不凡,也看到了周不言正在使用的、绝非言家正统的秘法!
她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如同毒蛇般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不言收功起身,脸色更加苍白,但眼中却充满了振奋。他小心翼翼地将恢复原状的罗盘藏入怀中,迅速离开了杂物库。
他找到月泠,将罗盘的发现和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她。
“癸亥七卯?魂归处?”月泠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眉头紧锁,“这个日期很模糊,像是某种暗号。至于魂归处……在黑苗寨的语境里,有时特指培养蛊虫的母巢,或者……进行某种邪恶仪式的地方!”
她猛地抬头:“我们必须去一趟潭州府!找到那个‘善德义庄’!那里很可能就是黑苗寨乌部的一个秘密据点,甚至可能藏着炼制噬心蛊或者进行炼尸邪术的关键证据!”
周不言点头同意。这或许是揭开谜团的关键突破口!
但如何离开看管严密的言家坳?
两人再次想到了七长老。或许可以借口外出寻访解毒药材(周不言的蚀骨箭毒未清)或调查李贵背景,申请外出。
然而,当他们找到七长老说明来意时,七长老却面露难色。
“如今坳内情况特殊,刑堂盯得紧,你们二人又是重点关注对象,此时外出,恐怕……”七长老沉吟着,浑浊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为了疗伤和调查,倒也说得过去。老夫或许可以帮你们争取一下,但最多只能给你们两天时间,且必须有人‘陪同’。”
他特意加重了“陪同”二字。
很快,刑堂的批示下来了,允许他们外出两天,而“陪同”人员,赫然又是言芷!
这显然依旧是监视。但两人别无选择。
第二天一早,周不言、月泠在言芷冰冷的目光“护送”下,再次离开了言家坳,前往潭州府。
一路上,言芷几乎一言不发,只是如同影子般跟在两人身后,目光锐利如鹰,时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周不言和月泠也装作若无其事,只是暗中警惕,并凭借罗盘的微弱指引,向着潭州城外的“善德义庄”方向行进。
善德义庄位于潭州城西郊一片荒僻的山坳里,早已废弃多年。远远望去,只见一片残破的建筑群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周围荒草丛生,鸦声凄厉,显得格外阴森。
越是靠近,周不言怀中的罗盘震动得就越发明显。
“就是这里了。”周不言低声道。
三人小心翼翼地踏入义庄范围。院内到处是残垣断壁和散落的棺木碎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
言芷皱了皱眉,似乎极其厌恶这里的气息,但她依旧紧紧跟着周不言和月泠。
他们一间间房屋搜索过去,大多空空如也,只有一些破烂的草席和朽坏的棺木。
最终,他们来到了义庄最深处,一间相对完好的大堂。大堂内阴冷潮湿,正中摆放着几口黑漆漆的、尚未下葬的薄皮棺材,更添几分恐怖。
而周不言手中的罗盘,到了这里,指针开始疯狂旋转,最后死死指向了大堂后方的一面墙壁!
那面墙壁看起来并无特殊,只是比别处更加潮湿,布满了青苔。
月泠上前,仔细检查墙壁,手指在某块青苔覆盖的砖石上轻轻敲击。
咚咚……声音似乎有些空响!
后面是空的!
她和周不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
然而,就在他们试图寻找机关打开暗门时,跟在后面的言芷,嘴角却勾起一丝极其隐蔽的、冰冷的弧度。
她悄然退后几步,手腕一翻,一枚不起眼的黑色药丸滑入掌心,被她轻轻捏碎。
一股极其淡薄的、带着奇异甜香的粉末,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